苏新年打不过那具佛尸。
顾白水很清楚这件事情。
因为以前在山里的时候,二师兄就经常说他和大师兄之间的较量要“看状态”来决定。
但过去的这些年里,二师兄的状态从来都没好过。
结局也只有两种,要么输给大师兄,要么宣称下次一定能赢。
而且目前的情况要危险难料的多。
一位上古时期被称为“帝尊”的大帝,死后留给自己守墓的东西,绝对不是一个圣人能正面对付的。
泣血观音,夜行百鬼,游街佛尸,烂肉红骨。
在这四种灾厄之物里,夜行百鬼应该算是最羸弱的,最安全的一种。
但也只是相对而言。
百鬼缠身之时,一样能坑杀圣人,让普通的圣人王狼狈不堪。
而游街佛尸却是和泣血观音一样,属于世间最凶恶最恐怖的灾厄之物。
以佛陀为名,腐败成尸。
诞生之日就连准帝遭遇到它,也一样要被扒下来一层皮。
而且佛尸分为两种。
一种是会随着岁月沉淀,变得越来越恐怖的天佛尸。
另一种是会被时间长河腐蚀,境界逐渐跌落的地佛尸。
神秀大帝陵墓里的这只佛尸经历了无尽的岁月,但没人知道它到底是哪一种。
如果它是地佛尸,苏新年或许还真有一战之力。
但如果它是蜕变了无数年的天佛尸,
顾白水只能祈祷在佛尸啃死自己二师兄的时候,能多吃饱些。
这样或许还能留着自己当日后的储粮。
顾白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二师兄会突然精神失常,一定要进寺庙里和那只神秘的佛尸来次真男人较量。
好像自从苏新年进入大帝陵墓之后,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一样。
不只是自己的生死,连自己小师弟的生死也被他帮着一起置之度外了。
顾白水一时间有些不确定。
到底是从来到长安城开始的,还是自己的二师兄本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。
“师弟,进寺庙之后一定要保持住一颗虔诚坚定的心。”
“为什么?”顾白水问道:“佛尸还讲究这些?不吃信念虔诚的信徒?”
“也不是,我只是觉得进人家的院子要讲礼貌而已。”苏新年一本正经。
顾白水眼角抽了抽,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。
他也没说什么自己其实不用和苏新年一起进去的托词。
因为顾白水现在已经想明白了,二师兄这次来长安城根本就是一次经过缜密谋划和准备的行动。
苏新年早就知道了神秀大帝的道场就在长安城。
也知道顾家的两个小姐在三年前意外闯入了神秀帝墓,然后引发了一堆诡异古怪的事情。
于是他在瑶池圣地安插了眼线,也在长安城内悄悄的调查了一些时日。
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神秀大帝道场和墓陵的入口。
苏新年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契机,一个能开启陵墓的契机。
这个契机就在顾家的两个小姐身上。
所以等到顾家小姐突然要从瑶池回乡的时候,苏新年知道这个机会来了。
而同一时间,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里。
他那个对下墓比较有经验的小师弟突然现身,听说还疯了。
于是苏新年临时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,先去了一趟洛阳城,带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疯了的小师弟一起来到了长安。
他发现小师弟身后有只红毛怪物,是腐朽大帝的帝兵。
这对苏新年来说,是一个偶然但巨大的惊喜。
他要从神秀大帝的陵墓里找到一件东西,顾白水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。
或许是极道帝兵,或许是其他的什么。
不过苏新年对它志在必得,顾白水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。
因为在从城门口走到寺庙前的一路上,苏新年和顾白水讲了一个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。
是大帝禁区里,师徒五个人之间发生的故事。
彼时的大帝禁区里,一直都没有其他的生灵和外人,只有山上的师徒五人而已。
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中,他们消遣方式也只有唯一的一种。
下棋。
对弈。
师傅曾经说过,棋局如人生,每一步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。
在棋盘上,你能左右的不止自己还有你的对手。
思绪纷乱的时候,下一盘棋可以静心明意,也可以修身养性。
所以师兄弟,师兄妹,和师徒之间,都会隔三岔五的手谈上一局。
开始的时候是互有胜负,但后来却逐渐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怪圈。
二师兄下不过大师兄,这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。
小师妹下不过二师兄,因为二师兄的确很聪明,也很擅长算计。
但大师兄下不过顾白水,十局里也很难有能赢的一局。
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。
其实不只是大师兄,苏新年也一样下不过顾白水。
甚至可以说,除了小师妹之外,后来的棋局里,那两个师兄车轮战都胜不过那个喜欢发呆的小师弟。
他们输的很惨,只有小师妹偶尔能赢顾白水一局。
不过不是因为小师妹的棋艺真的比顾白水强。
而是因为世界上总是有些没道理的事情。
比如苏新年从来没在小师妹那里骗到过什么东西,但他看上的那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摆在顾白水的洞府里。
顾白水擅长骗小师妹,
擅长骗小师妹的也只有顾白水一个人。
心甘情愿,这便是很不讲道理的事情。
顾白水下棋的确下的很好,比自己的两个师兄都好。
不过直到师傅死的那天,他都没有赢过师傅一次。
是因为长生大帝活得久,棋艺超绝?
其实不是。
是因为顾白水哪怕再如何精心布置,步步为营,那个坐在对面的糟老头子也能笑眯眯的眨眨眼睛,把黑子凭空变成白子,白子凭空变成黑子。
而且顾白水当时从来都发现不了,只有偶尔自己复盘的时候,才会突然忍不住骂人。
“师傅棋下的一般,但他不讲道理,而且有资格有能力不讲道理。”
“在难以逾越的鸿沟面前,一切的精心算计和步步为营,都只是笑话而已。”
再后来,大师兄和二师兄成圣了。
他们也有了颠倒黑白的能力,但从那以后,顾白水再也没有下过一盘棋。
他赢不了,所以不想下。
……
在长安城的街道上,有一个身穿白衣面容妖异的青年无声的笑了笑。
他很认真,也很诚恳。
“小师弟,你还想和师兄在这里下一盘棋吗?”
“棋盘很大,不过一生可能也只能有下一次的机会。”
另一个人沉默了很久,最终还是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。
“下一次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