婉心殿这两日一直不太平,先是因着长公主坠湖一事,整个殿的宫人都被移交教司坊重新管教,而后便是昨日黑狸死了,小皇子被罚跪,今日夜里淑妃娘娘又跌进了池塘里,高热不断,真真是坏事连连。
今日,整个婉心殿忙上忙下,宫里的太医全请过来了,能用的法子也都用上了,每个人皆是提心吊胆,生怕娘娘有个好歹,他们全都得脑袋搬家。
陛下盛怒,在婉心殿守了整日,直到傍晚,淑妃醒过来,陛下亲自喂了药膳,才移驾御书房处理堆积一日的政务。
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,至少小命是暂时保住了。
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熬便是了。
进殿伺候的宫女都屏住呼吸,大气不敢喘一下,无人知晓,这位娘娘会在何时如何迁怒于她们。
殿内,林淑妃躺在榻上,刚刚恢复了些力气。
侍奉在侧的宫女战战兢兢,动作极其小心地在林淑妃的额头敷上一块冰帕。
林淑妃的声音尚有些虚弱:“嘉煜呢?”
“回娘娘,”宫女回答:“小皇子已经歇下了。”
小小一个人儿被罚跪整日,昨夜又一直守在母妃身侧,今日实在扛不住,便回了寝殿歇息。
林淑妃转动眼珠思索片刻,又道:“长公主呢?她没来过?”
“未曾。”
宫女犹豫了一下,又道:“公主今日一早便出宫了,到现在尚未回宫……”
“哼!”
林淑妃闻言,冷哼一声,“这人果然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!”
准皇后卧病在榻,可不是一件小事,况且昨日她还摔死了婉心殿的猫,今日却是不闻不问,事不关己一般心安理得出宫去了!
然而话音刚落,有人推门进来,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:“娘娘勿急,我这不就来同你做样子了。”
突如其来的身影和话语让宫女和林淑妃都有些错愕,直到来人走进殿内,在屏风外停下来。
她语气很轻也很淡,不夹杂任何情绪一般:“我有几句话想同娘娘单独谈谈,不知可否?”
林淑妃屏退殿内的众人,气若游丝,“阿肆想同本宫说什么?”
“既然没什么人在,娘娘也不必故作亲昵唤我阿肆。我也只是刚从宫外回来,想起昨日应承皇祖母要来给娘娘请安,便顺道过来看看。”
泱肆径自在屏风外坐下来,环顾了一下这个寝殿,装潢不比未央宫差,殿内也是暖气四溢,很快褪去了她一身的寒潮。
林淑妃隔着屏风看着外间的人,眼里渐渐冒出些怒火来,语气也不再是以往的故作姿态,反倒甚是生硬:“屏风都不曾踏进来,这就是你来探病的态度?”
“是啊。”
泱肆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头,“我本也不想来的,若不是皇祖母年事已高,不该令她操劳,我也不会坐在此。”
众人皆知,整个皇宫之中,与长公主亲近之人除了陛下便只有大皇子,长公主与这个太后素来不打照面,她也从不给太后请安,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都只有每年的除夕宴。两人便是只有那么一层血缘上的关系,否则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。
“我倒是想信你,可你何曾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过?”
泱肆怎么会听不出林淑妃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,她只淡声反问:“娘娘莫不是烧糊涂了,这种话也能随意说出口?”
这里是自己的地盘,加上并未有奴仆在殿内,林淑妃当然敢有口直言:“所以你来的目的是什么?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昨日摔死黑狸还不够,夜里又命人暗算我,现在就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是吧?不过我告诉你,迟早有一天,你终究得跪在大殿之下,向我俯首行礼,唤我一声母后!”
“是吗?”
泱肆听完她的话,不怒反笑道:“那我也告诉你,只要有我魏泱肆在一天,你就永远只能为妃,不对……哪怕我死了,你信不信我也有能力,让大北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皇后。”
同样的话,林淑妃在前世也曾说过,那时她便不放在眼里,更何况是现在。
“你!”
床榻上的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,一口怒气郁结在胸腔,气得苍白的嘴唇都在发颤。
屏风外的人仿若未察,烛火映衬下素色的衣衫也渡上了光彩,纤长的指尖在檀木桌上轻轻敲打着节律,宛若闺中清丽女子,红唇轻启,字句浅淡:
“既然如此,不妨把话挑明了说,我虽不算得是光明磊落,但也敢作敢当,即使不喜娘娘你,但也不是那种背地里耍手段的阴险小人。我不追究,不代表黎塘一事就此了结;我不说,也不代表京南雪崩一事我就不知是何人所为。娘娘既称昨夜是遭人暗算,又问心无愧,大可让父皇令人去查便是。”
泱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,踏出殿之前,语气颇有些诡异道:“夜深了,娘娘,可要好生休息啊。”
徒留一个背影,至于谁是阴险小人,谁又不光明磊落不敢作敢当,就留给榻上之人慢慢琢磨吧。
殿外的宫人们立在两侧,低垂着头颅不敢发出一点动静,许久之后,长公主已经走远,又听得殿内传来重物砸在地上和瓷器破碎的声音,随即而来的是尖利的一声呐喊:
“魏泱肆!你永远也别想好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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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沉。
丞相夫人陈氏在屋内来回踱步,时不时望向大门,面上焦色难掩。
慕丞相坐在堂前,唤她:“行了行了,你别晃悠了,快坐下歇歇吧,他都是个快及冠之人了,能出什么事?”
“我能不急吗?”
陈氏踱步回去坐下来,“诺儿每次出去不都得有个人跟着?他又不会武,若是遇到危险,他自己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?你忘了前些年,他去爬山,结果差点摔下来的事?要不是碰巧遇上那国师大人,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模样!”
慕丞相毫无波动,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,“他不是去找他二哥去了吗?有蔺儿在,他能有何事?况且,要不是你一直惯着他,纵容他偷懒不好好练功习武,现在还会至于这样一丁点事就如此担忧?”
“他是我的幺儿,我这个为娘的不惯着他谁来惯着?大姐二哥都做了自己不爱的事,到了诺儿这,就不能让他随性而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