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车夫驾着马车回宫,泱肆则来到了国师府,现在已是入暮时分,这里也灰暗下来。
她走近发现,国师府的大门不再紧闭,居然敞开着,像是等人来。
泱肆走进去,里面还是一样的不见人影,她寻着往里走,到江衎辞所居的院落。
先探了个脑袋往里瞧,她小声唤:“莫辞?”
一整个府邸走过来见不到人,泱肆忍不住在心里想,莫辞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?他那般一个柔弱美男子,怎么能一个人住在这样黑漆漆没有人烟的地方?
又连着唤了两声,正屋的门才被打开,泱肆便踏进去,江衎辞也从屋里出来,大步走向她。
语气很轻:“殿下怎么过来了?”
泱肆仰着脑袋看他,“因为我今天照镜的时候就突然想起了你。”
江衎辞眨了眨眼,羽睫微闪:“为何?”
“因为看到美好的事物,总是很想同你分享……”
她笑起来,朱唇玉面,明眸皓齿,动人心魄,“所以我就来了呀!”
江衎辞凝着她的笑颜,她的眼里蕴满了星光,有一些也跳进了他的眼里。
他滚了下喉结,“好。”
泱肆脸上的笑容更甚。他已经不再回避她的油嘴滑舌,不会觉得她没个正形,甚至还会回复,好。
此时,凛寒进院来,见到泱肆,有些吃惊:“殿下不是去公子府了吗?怎么会在此?”
她今日如此招摇地去公子府的事果真是众人皆知了。
泱肆愣了一下,下意识先看向江衎辞,果然见他的神色难以察觉地变了变,只是没有说话,没有表现他的情绪。
泱肆闭了闭眼,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!
她佯装若无其事:“莫辞,你吃晚饭了吗?”
江衎辞还没有回复,凛寒倒是先一步道:“我就是来问大人是否传膳的。”
泱肆歪头,满是期冀地问:“莫辞,你可以等一会儿吗?我今天新学了几样菜,我想做给你吃!”
凛寒:他听到了什么?
公主殿下,要在这里做菜?给大人吃?
他不敢耽误,反应迅速道:“殿下请随我来。”
总算听到一句顺耳的话,泱肆转身跟他走,还不忘笑着对莫辞嘱咐:“你先坐一会儿等等,我很快的!”
厨房离得很近,凛寒引着泱肆到达时,老仆正在里面收拾,桌上摆了几样菜,见到凛寒,他问:“现在可要上菜?”
凛寒摇了摇头,“暂时不用,这位殿下要亲自下厨。”
老仆应声退出来,又问道:“殿下可需要老仆打下手?”
泱肆摇头走进去,询问了一下食材调料的摆放位置之后,就撸起袖子准备开干。
凛寒和老仆站在一旁,看着她可以说是十分生疏的动作,相对无言。
殿下不愧是习武之人,将鹅肉切块的时候,手起刀落,动作干净利落,那砧板都被剁得咚咚响,如果忽略那被剁得稀碎的鹅肉的话,定然认为这是一位善于刀工的大厨。
凛寒不禁暗自庆幸,幸亏他没有得罪过这尊大佛,要不然现在躺在砧板上的可就不是鹅了……
接下来,又开始了剁肉馅……
凛寒总觉得,那块足有三寸厚的砧板下一刻就要被她一刀劈成两半。
只是,为什么公主殿下做的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?
泱肆专心致志于自己手上的活儿,她想抓紧时间赶紧做完,不想让江衎辞等太久。
直到她不经意瞥到长桌一角,一口小小的陶缸里,装着一条鱼。
她一边捏梅花酥,一边走近细瞧。
这不是她当初带来的那条带鱼吗,怎么还活着?
老仆终于听到她开口说话:“这鱼一直在这里?为何不杀了做菜?”
他忙回道:“不可,大人叮嘱过,这鱼不能杀,将养着。”
闻言,泱肆抿着唇笑了一下,手边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。
将近大半个时辰过去,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,江衎辞在屋内点上了烛火,照亮原本黑暗的世界。
听到推门声,他回过头,见泱肆踏进来,身后跟着的凛寒手里拎着两个食盒。
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一样一样摆出来之后,凛寒退出去,并随手关上了门。
泱肆坐下来,将筷子递给江衎辞,“你猜猜哪些是我做的?”
江衎辞的视线从她满是笑意的脸转移到桌上,接过她递来的筷子,缓缓伸出手去,在她期待的目光中,夹起了一块鹅肉。
又在她惊喜的目光中,送进嘴里,慢慢咀嚼。
泱肆忍着不说话,见他又将筷子转向了另一盘金黄的里脊肉,眼里的开心就溢出来。
最后,他放下筷子,指尖捻起一块梅花酥,咬了一口。
盏蒸鹅,荷包里脊,梅花酥。
准确无误。
泱肆笑着问:“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我做的?”
江衎辞看向她,不知在想些什么,一时没有回复。
与他深沉的眸子对视了片刻,泱肆的眼神黯淡下来。
“是不是因为,这些都是她以前经常做给你吃的?”
她不再看他,而是垂首望着自己的手,方才太着急,去端蒸笼里的鹅肉时,被热气烫红了手背。
“其实我总是在猜,猜她在国师府的时候,是怎么同你相处的,她会不会给你做饭吃……所以我今日特地去了一趟公子府,非要让她教我做菜,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,就为了做给你吃。”
可怜兮兮的委屈语气,仿佛下一瞬,就会掉下眼泪一般。
身旁的人仍是没有回复,只是站起身来,走向房间一角。
泱肆用余光偷偷去瞄,见他拉开柜子的抽屉,背对着她不知在找些什么,很快就关上抽屉回身走过来。
她连忙收回视线,继续装可怜:“你一直不说话,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?可是这些东西我从未做过,根本就不会,包括给你绣香囊,编手绳,我都是第一次做……”
江衎辞走到她身旁蹲下来,手里握着一只玉瓶,他旋开瓶盖,泱肆看见里面晶莹剔透的膏体。
他用指腹捻了一点药膏,把玉瓶放在桌上,而后拉过她的手,将药膏抹在她手背上红肿的地方,动作轻柔缓慢。
那一块被烫伤的地方瞬间凉凉的。
泱肆努力抑制嘴角的笑意,故作严肃: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江衎辞认真着手上的动作,“殿下想要臣说什么?”
泱肆被他的话一噎,怄气地抽出自己的手,“你就没什么想法?”
江衎辞拿过药瓶再次沾了点药膏,重新拉过她的手,把没有涂到的地方再涂一遍。
他低着头,“就公理而言,臣只能告诉殿下,不必做这些,也不必如此计较,她和凛寒一样都是无家可归之人,臣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住所而已,并没有殿下想象的那么复杂。”
泱肆紧紧盯着他的脸,试探性问:“那要是抛开所谓公理呢?”
手背上的药已经抹好了,江衎辞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,将玉瓶的盖子阖上。
“如果抛开公理,只论我的私情……”
泱肆抬起头,望见他眼眸里的情绪一点点上涌,翻涌成海。
“我很开心,开心你所做的一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