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回到半小时前。
今天的小魔女一如既往在秘食店里学习本领。
虽说底层圣域并无昼夜之分,对于绝大部分妖魔而言,时间观念极其模糊。
但菲显然不在这个行列。
受过高等教育的她,有非常明确的时间观念。
以十二时辰为一轮回,每天准时准点到秘食店找骨魔店长学习厨艺。
老实说,她在秘食方面的天赋比较一般,但经过这些天的学习,也算小有所成。
这不,品尝完小魔女亲手烹饪的爆浆赤蠕,骨魔店长上下颚咔嚓两声,打了个合格分。
并邀请她在店里客串一次主厨,为客人提供菜品。
毕竟是自己的大客户,这段时间从她手里赚的悲鸣币比秘食店近期营业总额还要多,如此衣食父母,当然得好好捧着。
以她目前的手艺,勉强能够接待食客了。
客串厨子?
小魔女来了兴趣,她很期待其他妖魔品尝秘食后的反应,这关系到她能否凭借秘食诱惑到奇怪幼崽。
当即爽快答应下来,不过在此之前,她需要离开一会。
按照日常习惯,在结束一天的秘食学习后,她要骑上自己的三首鸵鸟去城外溜达一圈。
今天也不会例外,她打算在城外溜达完,再回来请妖魔们当小白鼠。
跟骨魔店长简单告别,小魔女走出秘食店,正准备解开旁边拴着的三首鸵鸟。
然而天不遂人愿。
覆盖天空的阴影迅速笼罩了此方地区,打乱了菲的思绪。
猛烈劲风掀起飞沙走石,一些弱小妖魔更是被刮得连连翻滚,发出惊慌失措的哇哇大叫。
“哇嘎——”
形同婴孩一样的尖锐爆鸣响彻高空,菲抬头望去,只见一头庞大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,音浪掀起阵阵腥风。
这是一头多毛大蜥蜴,浓密的黑色长毛从头到尾覆盖全身,五官面容隐藏在长毛底下,看不清具体样貌。
这头怪物并无翅膀,而是像壁虎一样,依靠四肢在空气中游动爬行。
黏稠唾液顺着嘴角垂下的毛发滴落,在地上腐蚀出直冒白烟的浅坑。
“就是你谋害我竺摩家族的直系血脉?区区一个野种贱民,好大的胆子!”
长毛巨兽头顶的魔人男子负手而立,居高临下俯视众生,腥黄眼眸充斥着对下层妖魔的冷漠与蔑视。
冰冷杀机顷刻锁定底下渺小的身影,强大的姿态令许多妖魔匍匐着瑟瑟发抖。
“大人,就是她!就是她杀了竺摩家族的大人,还冒充竺摩家族招摇撞骗!”
在他身边,同样是一个魔人,此刻正指着底下的菲激动万分,对着男子一顿溜须拍马。
小魔女认识他,交易行的魔人管事。
自己如今手上的悲鸣币,都是从他兜里换的。
没想到上次一别,再次见面却是这般光景。
魔人管事眼中闪烁恨意,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可恶的野种。
自己堂堂悲鸣城交易所管事,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给骗了!
这是他万万不可接受的!
“你们是来找我报仇的吗?”
意识到巨兽的主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竺摩家族援手,菲抬起头平静的问道。
“大胆!谋害竺摩家族的大人,竟然还敢站着说话!跪下!!!”
有人撑腰,魔人管事不可谓不足,急忙站出来表忠心,恶狠狠凝视着菲。
似乎只要男子一声令下,就会化身帝国的绝凶犬,冲上去把菲撕成碎片。
“从古至今,没有哪个杂种贱民杀了我竺摩家族血脉,还能平安度过余生。”
男子嘴角勾勒蕴藏杀机的冰冷假笑,伸手一抛,满是血污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砸在地上,滴溜溜滚到菲面前。
当那一只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神对上视线,小魔女沉默了。
“怎么样?心里一定很痛苦吧。”
见她默然失语,巨兽头顶的魔人男子扬起残忍笑容。
“谋害我竺摩家族直系血脉,这就是下场!”
“你以为只是这个贱民?错了!”他抬首握拳,嗜血暴虐尽显无遗。
“不止是他,包括你曾经待的那个贱民窟,全被我杀了个一干二净!哈哈……”
疯狂的大笑回荡耳畔,小魔女一言不发,默默注视地上沾满血污的头颅。
头颅保存的还算完整,断口处还连着一截颈椎。
从撕裂的皮肉来看,大概率是被人强行拧下来的。
苍老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,死前像是经历了莫大痛苦,定格在临死前的那一刻。
惊恐万分,无比绝望。
明明都已经分别了,为什么还是死了呢。
小魔女伸手抱起地上沾染灰尘的头颅,看着那一只死不瞑目的独眼,心里燃起莫名情绪。
干瘦老头。
当初在边陲石城遇到的秘食店主。
也是继亚托克斯之后,她遇见的首个品行不错的家伙。
自打见面之后,就帮了她很多很多。
甚至于在雪山山谷,明明可以自己先跑,却还是动用秘法,为她送来恢复体力的果子。
哪怕只是为了自保,但对她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。
直到分别前,依旧没产生加害她的想法,与那个小男孩形成鲜明对比。
姑且算半个好人。
她现在之所以努力学习秘厨之法,这个独眼老登功不可没。
然而现如今再次见面,却已是阴阳两隔。
苟了一辈子,深谙生存之道,懂得趋利避害左右逢源,到头来却还是没逃过这一劫。
依旧成为了他人杀戮的对象。
小魔女默默为其合上死不瞑目的独眼。
她很遗憾以这种方式再见干瘦老头,如果之前同意做她的随行厨子,可能就不会遭此一劫了。
但不管怎么说,终究是因自己而死。
“我们来玩个游戏吧。”
见菲重新抬头注视自己,魔人男子毫不在意笑了笑。
他知道这个小杂种心里很愤怒,但那又如何呢。
虫子无论如何暴怒,到底也只是虫子罢了。
他就喜欢肆意玩弄这些无能狂怒的贱民。
“你们这些贱民听着,谁能杀死这个小杂种,我就允许它成为我萨格罗麾下的走卒!”
此话一出,在场瑟瑟发抖的妖魔们全都坐不住了。
一个个逐渐变得蠢蠢欲动,望向菲的眼神逐渐贪婪。
包括秘食店内的骨魔店长亦是如此,浑然不复先前友善的模样,眼眶中的火焰不断跃动,犹如在看一头可口的猎物。
成为萨格罗的走卒!
这个条件相当于给魔人男子当奴才,但在他们听来,却是最大的恩赐。
萨格罗是谁?竺摩家族的复仇者!
看脚下坐骑的凶悍,显然地位也不一般。
如果能成为他的附庸,就意味着跟竺摩家族搭上了关系!
背靠竺摩家族,以后出门在外可以昂首挺胸抖威风,办事都有底气。
因为他一句话,全场气氛顿时就不对劲了。
来自四面八方的森森恶意包围了小魔女。
萨格罗嘴角带笑,他喜欢看一群贱民为了区区一点蝇头小利而互相厮杀的蠢样。
养蛊斗虫的乐趣不外如是。
至于悲鸣城不允杀戮?可笑!
规则是用来束缚贱民的,而他这种人,天生凌驾规则之上!
身具竺摩家族血脉,且不说上域圣使不在悲鸣城,就算在,他照样无惧,照样肆无忌惮!
匍匐在地的妖魔们蠢蠢欲动,不少已经亮出獠牙利爪,似乎下一秒就会嚎叫着猛扑上去。
然而。
未等它们率先出手,迎接它们的便是地狱!
小魔女放好干瘦老头的头颅,摘下脖颈间紧闭的独眼项链。
伸手一甩,项链霎时变化成一把邪气凛然的诡异魔剑。
原本黑褐色的皮肤迅速被淡紫覆盖,平平无奇的容貌在众妖魔错愕的注视下,变成了一张惊艳万分的冷峻小脸。
“是你!!!”
真容显现的刹那,魔人男子腥黄眼眸豁然瞪大,止不住失声惊叫。
显然,他已认出眼前的小魔女,就是被底层圣域众多领主联合通缉的那一位魔人幼崽。
种种相关事迹浮上心头,名为恐惧的情绪立即在心底滋生蔓延,萨格罗转身就想逃,可惜已经来不及了。
当魔剑回归真形的那一刻,无间剑域随之解放。
无间剑狱顷刻吞噬了整座悲鸣城,无处不在的炼狱黑焰化作火海,刚刚还试图群起攻之的众妖魔,此刻尽皆在火海中挣扎嘶嚎。
菲抬手举剑,冰冷的眼神直勾勾锁定巨兽上的两人。
只见剑锋轻轻下划。
须臾之间,萨格罗身旁早已吓尿的魔人管事身形蓦然顿住,一条血线从眉心中央笔直延伸至胯下。
热风一吹,僵硬的躯体霎时一分为二,喷溅的鲜血脑浆与内脏洒了萨格罗一身。
“不、不……”已然被吓破胆的萨格罗哪还有一分钟前威风凛凛的高傲神气,双腿不住瘫软下来,用近乎颤抖的语气跪地哀求。
“求求您……饶我一命!是我有眼无珠!我我我我,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!”
纵使一身力量达到大领主的层次,可如此绝望的地狱光景,早已磨灭了他的一切反抗之心。
他卯足劲扇自己耳光,试图用这种方式寻求一线生机。
小魔女不语,回应他的乃是一张由剑风形成的猩红大网。
堂堂竺摩家族复仇者,威风八面的萨格罗,就这样被剑网分割成一堆细小尸块,骨肉胰脏混在浓稠血浆之中,落得个死无全尸。
菲现在不想说话,心情差到极点。
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屠个城,用鲜血洗刷内心的烦躁与憋闷。
“哇嘎——!!!”
失去了主人的掌握,蜥蜴巨兽陷入失控状态,吼声咆哮不断,暴虐而疯狂。
放任不管的话,很快就会陷入六亲不认的状态,无差别攻击一切活物。
只可惜,它如今是在菲的地盘上。
本来心情就不好,这头大蜥蜴还在天上乱爬乱吼,一下子就点燃了菲心底的无名火。
“死!!!”
她斩出惊天剑光,这一剑层层叠叠重影万千,恐怖到无法想象的锋芒朝着上天劈去。
这一剑,蕴藏冰寒刺骨的杀机。
这一剑,似要劈开苍天,斩断这个畸形的世界。
下一秒,剑影陡然消失,旋即无穷无尽的剑光缭乱交错,穿透虚空划过巨兽的身体。
坚硬的鳞甲与长毛在交错剑光面前,脆弱的就像一块豆腐。
叫声戛然而止,当蜥蜴巨兽从天而降,坠入大地之时,已是血肉横飞,肢解了个彻底。
怒火在心中蔓延,菲挥剑屠戮所见一切妖魔。
但凡有形无物不断的力量赋予了她生杀予夺的主宰大权。
随手横切,便可令附近的怪诞建筑齐齐断裂,滚滚烟尘冲天而起,化为一片废墟。
大地震裂,天空悲鸣。
小魔女化身拆迁办,走到哪拆到哪,以手中魔剑肆意宣泄火气,造就一番生灵涂炭的惨象。
剑刃划开血肉,穿透内脏骨头,妖魔的惨叫深入耳膜。
菲凭一己之力,亲手把悲鸣城拖入了地狱。
……
许久之后。
当菲从熊熊怒火中找回一丝清醒,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破败之景,心中并无波澜。
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无愧疚之心,只叹自己杀的还不够。
像干瘦老头这种活明白的家伙终究是极少数。
剩下的绝大部分,只配做她剑下亡魂,成为自己变强的养分。
死不足惜!
“看来我睡觉的时候,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。”亚托克斯的低语在耳边响起。
一如既往的包容宽厚,低哑阴冷的声音在菲听来,却是那么温润柔和,不带一丝责怪之意。
“亚托克斯,这家伙死了……”
小魔女就像找到了久违的倾诉对象,坐在废墟的大石头上,从白骨莲花里取出三脸懵逼的三首鸵鸟,还有独眼老登的头颅。
她情绪有些低落。
干瘦老头是她认可的半个好人,却因为她的关系死在竺摩家族的走狗手里,还死的这么惨。
毕竟是受自己牵连而死,说心里不内疚是不可能的。
之所以屠戮悲鸣城,除了发泄自己心底积压的杀意,未尝没有给干瘦老头报仇的念头在里面。
死了?
听闻干瘦老头的死讯,陆安不免有些诧异。
他原以为凭独眼老登的苟命本事,能在边陲石城活得挺滋润。
结果谁成想一段时日不见,竟然被人揪掉了脑壳。
实在叫人唏嘘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