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氏晕倒的时候毫无征兆,她与背上的范桐一起摔下来,范桐大叫,“哎哟,摔死小爷了!”
“桐哥儿,桐哥儿,你没事吧?!”范老太太一边着急地问范桐有没有事情,一边破口骂姚氏,“你贱妇安的什么心思?自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,生不出儿子来,就想害我孙子是吧?!”
姚氏俯面倒在地上。
范桐跳起来狠狠一脚踢在姚氏身上,“贱人!贱人!叫你把我给摔了!”
但,不论范老太太怎么骂,范桐怎么拿脚踢她,姚氏身体动也没动弹一下,好像死了一般。
嫣姐儿扑到母亲身上,小身子替姚氏承受了那些拳打脚踢,“娘,你醒一醒好不好……二哥,不要欺负我娘,不要踢她,你不要踢她……”
范桐气得狠,朝范嫣身上也踢了两脚,眼睛里有种凌虐的快意,“你跟你娘一样都是贱人!”
行程被拖慢,官兵肃着面孔,挎刀走过来,问道:“怎么回事?吵什么吵?都想挨鞭子是不是?!”
“桐哥儿!”范老太太一把拉过范桐,抱在怀里,怕官兵的鞭子伤到宝贝孙子,对地上躺着生死不知的儿媳姚氏和亲孙女嫣姐儿,连看也没看一眼,反而添油加醋的向官兵告黑状,“官爷,是这样的,我儿媳这个懒货,她不愿意走了,装死呢……”
官兵信了范老太太的话,手上的鞭子朝姚氏甩去,“你起不起来?走不走?!”
对待需要跋涉千里的流犯,押送的官兵要狠辣一点,才能震慑得住他们,否则一个个都说走不动,偷奸耍滑不想走了,这队伍就彻底乱了。
所以,听见有人偷懒装死不想走,哪怕是为了立威和杀鸡儆猴,官兵这鞭子也得先抽下去。
嫣姐儿扑到姚氏身上,两鞭子下去,灰扑扑的囚衣都浮现出一道血痕,小姑娘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,却还是挡在母亲身前,“我娘没有偷懒,不要打我娘,求求你了……”
哪怕是再心肠狠辣的人,也会为舐犊之情,母女情深所感动。
第三鞭,官兵举着手,却打不下去了。
一旁,长途跋涉走得满脸疲惫木然的人,本来自顾不暇呢,不想管闲事的,却也不禁开了口,“范家媳妇儿背了她那个继子一路,可能真是晕倒了……”
“是啊,范家老太太心也太狠了,纵容孙子把儿媳磋磨成这样,还倒打一耙,说儿媳是个懒货……”
官兵长了眼睛,一路上范老太太这个恶婆子是怎么磋磨儿媳的,他也看在眼里,孰是孰非他心里清楚。
他蹲下身探了探姚氏的鼻息,望向朝这边过来的赵峰,“头儿,人还活着。”
如果人死在流放路上,一般会选择就地掩埋,但还没死的话……
赵峰命令道:“给她喂点水。”
“是。”
姚氏是背着范桐走了一个时辰劳累过度,再加上天热中暑,喂了点清水下去也不见醒。
但,今晚之前必须赶到驿站,整个队伍也不可能为姚氏一人耽误行程。
赵峰大拇指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摩挲了两下,那是他思考的惯性动作,沉吟了片刻,赵峰才开口道:“先将此妇抬到运粮车上,等她醒来再叫她自己走。”
他们押送的官兵,也是要对流犯负责的,除非是人在路上死了,亲眼见到下葬埋进土里,否则将半死不活的流犯随意扔弃,死了倒好,万一那人侥幸活了下来,就成了逃犯,那么负责押送这个逃犯的官兵,也会承担相当重的责罚。
不得随意扔弃还活着的流犯,还有一点,怕有人动歪心思,故意装病,以此逃掉。
赵峰虽然铁面无私,但心里对流放的妇人与幼童,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怜悯与慈悲。
家中男人犯的事,女眷和孩子都是被牵连的,特别是姚氏与其女,一看就是在家中不受宠的,估计也没有享受多少康远伯府的荣华,反倒是被连累落得流放的地步,可真是冤屈。
一点恻隐之心,能让姚氏母女俩活下来,赵峰不会吝啬。
连赵峰一个外人尚且怜弱怜幼,让姚氏暂时坐一下运粮车,范老太太反倒是刻薄至极,一听立刻大声嚷嚷道,“这贱皮子也配坐马车?我一把老骨头都走着呢!官爷,我跟你说啊,姚氏绝对是装的,不信我给你看……”
范老太太想动手去揪姚氏头发,让她装!
她和她宝贝孙子都没坐上运粮车呢,姚氏这贱皮子也配?!
“够了!你这老虔婆再敢胡搅蛮缠,信不信老子弄死你?!”赵峰沉下脸,双目炯炯,气势十分摄人,“若不是你磋磨你儿媳,也不会出这事儿,今日行程已经被耽误了,天黑前要是赶不到驿站,仔细你的皮!”
范老太太有点被吓到不假,但,她突然眼珠一转,捧着心脏,“哎哟哎哟”地叫,“我一把年纪,你作甚吓唬我,官爷,我胸口好疼,不行了,我不行了……”
范老太太假装晕倒,作势白眼一翻,就要往地上倒去。
但,赵峰如何能看不出范老太太的把戏?
他举起鞭子。
一鞭子下去,装晕的范老太太就立刻跳了起来。
赵峰亮出刀锋,森然冷笑,“找死的话,老子成全你。”
范老太太这才老实下来。
姚氏被抬上运粮车,与粮草挤在一起,脸色惨白,还是没有醒,随着整支流放队伍摇摇晃晃往前而去……
嫣姐儿扶着运粮车走,一双小脚磨出了水泡,有鲜血渗出来,深一脚浅一脚地吊在后面……
她真的走不动了,可是娘亲……
她不能倒下,她还要照顾娘亲的……
就在嫣姐儿脱力快要晕倒时,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了她,嫣姐儿睫毛颤了颤,隐约中见到一张漂亮小姐姐的脸,她恍惚地呢喃出声,“水……”
加了冰块的柠檬水被插上吸管,透明的杯壁浮现出晶莹的露珠与冰雾,令人望之觉得沁人心脾的凉爽。
苏明媚将吸管喂到嫣姐儿嘴边,嫣姐儿无意识地吸了起来。
小半杯又酸又甜的冰鲜柠檬水下肚,嫣姐儿终于睁开了眼睛,弯起眉眼露出一个虚弱、乖巧、令人心疼地笑,“……姐姐,是你救了我吗?”
没人知道,这个身世可怜,在逆境中依旧能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,将来会成为一个崭新皇朝的一代开国女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