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4章输中伏杀
佳人香消玉坠,于幽冥抖落一身珠玉为碎,方与故人配。
沈采颜款款从劫阵之中走出,一脸平静,没有半分脱劫而出的喜悦,就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青冥之中的诸圣皆是喟然一叹,尽管风尽殷的表现已然足够亮眼,甚至让人啧啧称奇,但其人陨落于佛母之手,既在情理之中,也在意料之内。
事实上,风尽殷能破解无间鬼阵,已然让一众元神目瞪口呆,连带看向青慧仙尊的眼神都大为不同——难道又是一个谢厉军?
“多谢姜宗主,万鬼峰能借劫而出,想来谢师尊和彭宗主都会很开心。”无间佛母淡然出声,言语间似是彬彬有礼,实为咄咄逼人。
“无妨,万事皆该随缘,之前倒是我一直在勉力强撑,让万鬼峰离了心!”
姜默舒干脆地点点头,旋即语气中已有铿锵战意,“天地中无论缺了谁,也不见就断了日升月落!
同样,我命昙宗执得是后天神魔之道,便是少了一峰两峰,难道就不会有更多的神魔问世?!”
说得好!除了两位仙尊,西极的其它元神无不暗暗点头,山岳崩于前而面色不改,不愧为刑天之主。
宗门内乱导致天宗衰落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,所有人都知道,万鬼峰一直就是命昙宗极大的隐患,放到其它宗门,怕是根本就压制不住,也只有命昙宗有绝代的神魔道子,方才压得万鬼峰出不了头。
自来劫争作痛饮,自浇块垒平吾心,不惭道消身陨……”
顿了一顿,姜默舒又淡然笑笑,语气中有着揶揄之意,“倒是沈师姐实在了得,此后独享北疆祥和气运,怕是把北疆的其它佛脉都比下去了。”
她定眼看去,只见众多人妖的魂体正在其中受刑,不时会有禁不住酷刑的魂体缓缓消散,旋即又再度被佛狱凝出罪身,继续被处以刑罚。
风尽殷将心定了定,沈采颜到了北疆后立下佛狱,惩一切佛敌,传言中若是被佛母定罪,甚至连身死道消都是一种奢望!没想到,今日却是轮到自己了,无论如何,却是不能失了生院的体面。
“祥和气运?我沈采颜又岂会放在眼里!无间一脉于沉沉冥墙之上打出裂缝,各脉佛宗才有回归北疆的可能,姜宗主,若说挑拨离间的能耐,你差迦云真太远,还是省省吧。”无间佛母凤目中无波无浪,只有淡淡的冷意,似比北疆风雪还要凛然冰冽。
这里是无间佛狱?!
不过,毕竟不是长远之计,借这一劫壮士断腕未尝不是好事。
“天地多愚种,不明生死重,只恐好事空,不过泼血上宴添一盅。
实在是厉害!
……
“放松一些,你没有死,不过为了遮闭你的生人之气,我只能以天蛇将你摄来,不然瞒不过青冥中的诸圣,更不好向老爷交差。”
说话间,沈采颜身后的虚空中`出现一个恐怖的裂缝,宛若直通幽冥的森然巨口。
北疆诸圣皆是沉默不语,更是隐隐动容。
森寒铁峰之间,飘荡着朵朵红莲赤焰,形状宛若山海彼此相隔相间,声声凄厉的悲号在其中回荡,如泣如诉,闻之令人灵台生寒。
风尽殷幽幽睁开双眼,仔细打量着眼前诡异而恐怖的一幕。
姜默舒脸上毫不变色,仿佛没有半分被人当面揭穿的尴尬,慨然点点头,转身而去。
风尽殷轻`咬贝齿,警惕地看着对面,无间佛母这般诡异的夸奖让她很是不安。
劫由自选,劫由自挣,无间一脉却是做到了,泼天一赌夺了胜机,也掩了算计,既是诡谲无双,更是煌煌正正。
“我很是嫉妒你呢。”天籁仙音幽幽响起,沈采颜的眸子中尽是赞赏之色,“但能让你以性命生生争到了手中,倒也没有人会不服。”
倏地,她已然想起被青白天蛇吞没前,佛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,难道催玉也在?不可能!
催玉早就脱出了佛母的掌控,而且尚在修醒生院闭关养伤,怎么可能会在此处?!
正在她深为疑惑之际,却看见身前不远处已然多出一道门户,凝神看去,一袭鹅黄宫装的沈采颜正款款走了过来,冲她盈盈一笑。
佛母款款而去,曼妙身影消失在了狰狞的地狱之门中,只留下淡漠而无情的话语,仿佛阐述着一个不争的事实,映照着浩瀚青冥,映照着她心她行……
无间佛母静静看了看各域元神,又转头看了看北疆诸圣,略有犹豫,却终是摇了摇螓首,“生死有命,劫中来争,无间一脉该做的都做了,其余却要靠各脉各宗自己了。”
瞒过诸圣?向老爷交差?风尽殷一怔,当即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,定定望着无间佛母,喃喃开口,“你究竟在说什么?”
沈采颜当即跟换了个人一样,桃花媚眼眯得跟月牙似的,令得对面的玉人很是忐忑,“既然你的心都给了老爷,我又岂会伤了伱分毫,不然怕是要被家法处置。”
佛母微笑颔首,眉眼窈窕,甚至还吐了吐俏舌,与刚刚劫阵中相较,宛若凛冽寒梅换了春中桃雪,好似露洗华桐换了烟霏丝柳,让人瞠目结舌。
风尽殷灵台中念头一转,当即脸色变得很是煞白,不能置信地看着沈采颜,“催玉根本不是什么伪身?玉诡本就是催玉?!”
话音未落,玉人的泪珠子已是如珍珠一般滴落到幽冥之中。
原来如此,假作真时真亦假,世人皆以为佛母为真身,自家这妙人儿为伪身,不想却是被愚弄了也不自知,怪不得东界诸事能信手拈来,便是有再大的艰险,也不曾让那妙人儿动容。
“老爷最会骗人了,不过没想到他刻意装作凶横模样,也依然得了你的心去。”清香袭来,沈采颜身形一挪,已是自然而然拉起了风尽殷的葱指,在她不争气的眼角抹了抹。
“催玉也来了北疆?”风尽殷的眸子中生出羞赧之意,实在有太多的疑惑闷在她的心头,可是诸多念头堵在了喉间,却是只问出了这么一句。
沈采颜笑盈盈地看着她,甚至将风尽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微微垂下了螓首。
“自然是来了……”沈采颜妙`目流转,掩嘴轻笑,眉眼间颇有些捉弄人的趣味,“不过,他眼下要盯着杀劫,却是要晚些时候才能来见你,让我先给你说声抱歉。”
听到被自家妙人儿记挂在心上,风尽殷仿佛被温润的泉水裹住了身躯,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,懒洋洋地不想动。
好一会儿,她才鼓起勇气忐忑地说道,“我闯入了无间寺的劫数,没有干扰到催玉的布局吧。”
沈采颜将手一挥,两人所在的玉台之上已然升起了舒适的寝座,前方的冥雾更是化为了一片晶莹。
“一切都在计划之中,待诸事安排妥当,他就会来见你,现在,就让我们静看北疆三脉,一宗,一廷自行应劫吧。”
风尽殷侧头看来,沈采颜面容上尽是淡淡的自信,眸子中的神光清丽若雪,宛若明花于天光中绽放。
她长长舒了一口气,盈盈眉眼当即放松下来,不过心头却升起一丝火热,令她俏`丽的面容上,腾起一抹浅浅的殷`红。
似是朦胧间如在梦中,又依稀饮下了醉人的佳酿,前有一帘幽梦,藏她十里柔情。
盈盈笑意浮现在风尽殷的嘴角,无尽的心声于心中激荡不休,缱倦却又浩瀚澎湃,痴迷却又清澈无比,脑海中是那人故作凶巴巴的眉眼,是那人递出灵晶和长刀的决然,甚至是那人骗她祭炼神魔的假装无辜……
愿为人间琢玉`娘,天应乞与俊才郎,不枉,终偿。
……
杀身破命,岂肯轻易罢休,岂会轻而易举?
斟酌红尘潇潇,回首长路迢迢,谁不是在命数中挣扎呢,便是长生久视的元神,亦有不得不过的劫数。
风流比肩各有招摇,灼灼眉眼对视一笑,一個是铮铮如剑,一个是凛凛如玉,实在是天地眷顾才生了二人于命昙。
好大一局棋,好狠一着杀。
劫阵之中,缺冽仙尊面无表情,沉沉发出一声叹息,眸子中却有着淡淡的欣喜之意。
对面佛陀的慧目生出圆觉的明光,慈悲而淡然地看了过来,在佛陀的身后,灿烂的袈裟展而甚广,向着劫阵中的赤血不断覆盖蔓延。
袈裟之下,是血海在鼎沸,在厮杀,在潮涌,似是有着无比的畅快之意,仿佛修罗之地降临于天地中,要摧折春里风,要斩却命与梦,要让红尘行得更匆匆。
倏地,血海再生波澜,凶悍血韵冲天而起,仿佛彻地雷霆逆反冲天,其中不见半分甜腻馨香,倒是有着一种森然铁血的味道,气势磅礴直如血覆天地,压得天地众生心生恐惧。
毫无花巧的一式血道神通,却是让天空中的佛陀当即变了颜色,怎么做到的?
照涯觉僧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甚为荒唐,血海魔宗的神通皆是以血海为基,无论多么超凡入圣,无论如何惊天动地,但根基却是不会改变的。
然而眼下的血海,阴渣呢?戾怨呢?虽然不能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,但也算所剩无多。这般皎皎烈烈,浩浩荡荡,将青冥照映得皆是赤碧,是血海?血海魔宗的血海?
血海冲天而起,贯穿纵横,狠狠扑在巨大的袈裟之上,轰然作响之间,虚空中的琅琅梵音都被搅作了断断续续,迸裂的金光更是激射不休,撞入森森血海,破开沉沉劫阵,于云界之上荡起电闪雷鸣。
“我佛慈悲,不想缺冽施主已然神通大进,实在让我刮目相看。”照涯觉僧合十一礼,语气中很是感慨。
二次渊劫之后,血海元神曾和北疆佛脉做过一场,却是败退而走,失了好大的面皮,不想到了今日,缺冽仙尊却是神通大进,甚至连血海最大的破绽都快弥补完善了。
缺冽仙尊冷冷一笑,想不到?看不准?这就对了!
这些秃驴以人妖祥和的名义,在这北疆坐看其它天宗打生打死,暗中积蓄实力,哪里知道杀劫之中,亦有所得。
就比如这血海……
缺冽仙尊也万万没想到,执掌虚天要塞居然可以消弭血海怨戾,血潮每一次携带七星阵冲击连云战堡,既是对血海的消耗,也是对血海的纯粹。
不管以前是什么宗门,又或是不知哪家的散修,只要能于七星阵历练得当,顺眼得紧,眼下,血海魔宗半数弟子皆在虚天要塞中选取,宗门战力较之前强了一倍不止。
机缘就是如此巧妙,若不是他当日为了血海晋升,向渡弥仙尊强索了虚天要塞,怕是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玄妙,更重要的是,若是他没有执掌虚天要塞,怕是绝不会发现双英的秘密。
可能是天地中最骇人听闻的秘密。
无知,就是最恐怖的劫因,你们这些秃驴,到了如今这个地步,却是连谁是真正的敌人都不知道,活该身死道消。
血海元神不知道为何双英都对北疆的佛脉有如此大的敌意,不过没有关系,反正大家都看这些秃驴不顺眼,自然要助这双英一臂之力。
而且……
缺冽仙尊幽幽一叹,命昙宗拿了好几尊妖圣战躯融入了血海中,这人情实在是不好还。
所以,他看着照涯觉僧笑了起来,轻轻搓了搓手,仿佛正捏着数枚灵晶。
“照涯,你知不知道,你今天为什么一定会死?”血海元神的神情中多出一丝嘲弄,宛若在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……哪怕这猎物反抗得有些激烈,但落入陷阱已是离死不远。
“无间一脉已然破劫而出,自然该我善见一脉破劫!
善见如佛陀俯视众生,一切都在佛性的照耀下无所遁形。
缺冽,你以前不是我的对手,眼下虽是神通大进,但依然有着破绽,有破绽就足够了。”
血海元神向着劫阵之外淡淡地看了一眼,当即哈哈大笑,甚至笑得弯了腰,仿佛听到了天地中最可笑的事。
他终是知道了劫宗元神为何这些年,有时会看着他,淡淡笑了起来,莫名其妙,神秘莫测,仿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如今,他终于懂了。
一切都在佛性的照耀下无所遁形?何其可笑!
善见?哈哈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