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止……”
“还是叫我季枫吧。”季枫看着对面的男人，神色平静中带着怀念，“大哥，好久不见。”
“好，季枫。”季如清略显艰难地叫出这个名字。
“你变了很多，更成熟了。”
季如清盯着季枫，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，这是他时隔二十多年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弟弟。
书店内很安静，能听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，和行人经过的脚步声。
或许是苏城连绵的阴雨冲刷掉了季枫身上的戾气，现在坐在季如清面前的，赫然是一个平和的男人，再没有一丝少年气。
季枫忍俊不禁，“大哥，我都这把年龄了，还能不成熟吗？”
他这一笑，依稀有了年少时的影子，季如清眼眶微红，也跟着他笑了，“我脑子里总还以为你刚从国外回来。”
季枫看见他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，试图活跃气氛，“孩子都大了，我也老了。”
“是啊，孩子们都大了。”季如清感叹，又微笑着说：“我在电视上见过棠棠，她的脸型和你一模一样。”
季枫眼神一黯，“大哥，你不用这样，你想见她……”
季如清摇头：“说好不打扰你们的生活，我远远看一眼就够了。”
季枫鼻子一酸，闭上眼睛。他这么多年，做事从来都无愧于心，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季如清。
他自私任性地从家里逃走，把肩上所有的担子都甩给季如清。
“大哥，我……”他声音嘶哑得厉害，喉咙堵的说不出话来。
季如清知道他想说什么，“你不用觉得愧疚，我本来就对经商感兴趣，这样正好。”
季枫哪里不知道季如清是在安慰他，他从小痴迷油画，梦想着未来能开一个自己的画展。
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他放下了画笔，学起了财务报表，书房所有关于绘画的书籍束之高阁，财经类专业书籍占据了他的书桌。
是母亲抑郁严重到要入院疗养的时候，还是他发现父亲有私生子的时候，抑或是他知道那个女人想登堂入室的时候。
离家之后，季枫才想明白，为了让他能随自己心意生活，季如清到底替他承担了多少。
“好了，不说这些了。”季如清拍拍他的肩，“我有件事想问问你。”
季枫敏锐地意识到这恐怕是季如清来这一趟的真正原因。他挺直了身子，静待下文。
“你想回公司吗？”
季枫迟疑不解，“大哥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？”
随即他脸色一变，“是公司出问题了还是……他……出问题了？”
季枫不愿意称呼自己的父亲，只含糊的用“他”代替。
季如清叹一口气，苦笑道：“我就知道瞒不过你。爸爸突发心脏病，现在还躺在病床上。集团内部纷争不断，如果你想回来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。”
听到“他”突发心脏病的时候，季枫的心不可控地跳了跳，他自嘲地笑了笑，原来他对“他”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啊。
“他……现在怎么样了？”犹豫半响，季枫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“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，目前在医院进行常规治疗。”
季枫点了点头，悄悄松了口气，说不出有什么感受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“你的想法呢？”季如清追问。
思考良久，季枫还是狠心拒绝了他，“我现在的生活很好，不想再横生波折了。”
“对不起，大哥，又让你失望了。”季枫抿嘴，不敢抬头看他。
季如清能破坏约定千里迢迢来苏城找他，一定是很希望他回去。再加上目前局势动荡，他更应该回首都帮季如清一把。
但他答应过江瑟瑟，抛弃过去，和她过平静的生活。
“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”季如清看着他，目光如海一样深沉包容，他轻笑一声，“我知道你不会答应，只是找个借口来看看你。看到你过得好，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大哥……”
季如清低头看了眼腕表，“时间也差不多了，你收拾收拾回家吧，弟妹还在家里等着呢。”
“你不和我一起？”季枫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，神色惊讶。
“好不容易来一趟，我想在苏城转转。”
季枫：“那我陪你一块，你一个人不熟悉路。你等等啊，我给瑟瑟打个电话说一声。”
季如清拦住季枫的动作，“不用，我就在附近走走，你早点回家，省的弟妹担心。”
“好吧。”看清了季如清眼里的坚持，季枫没有再劝说他，“那明天你来家里，我做桌菜，给你露一手。”
“你能行吗？”季如清怀疑地看着他，“我记得你离家前煮个泡面都能把锅烧了。”
季枫轻哼一声，“人都是会成长的，我现在可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。”
“好，我等着。”季如清低低笑了一声，上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。
和季枫道别后，季如清撑着伞走出了书店，随意找了个方向缓缓前行。
现在，他要好好看一看这座季枫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。
——
江瑟瑟望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，不期然地想起了她和季枫初见的那天。
和今天一样，也是个下雨天，茶馆里来避雨的客人意外的多。
那天是她第一次登台，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，一上台就把师傅交代的东西忘光了，紧张得头都不敢抬，只顾着低头弹琵琶唱曲。
唱到一半，她才有胆子抬头往下瞧一瞧，却一眼就撞进了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，照亮了晦暗的屋子，也照亮了她的心。
季枫对她笑了笑，江瑟瑟不自觉回了他一个微笑，她好像没那么紧张了。
整场表演她没再往季枫的方向看过，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她，温柔又坚定。
从那之后，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茶馆，点上一壶茶，听她唱上两个小时评弹。
无论她什么时候看他，都能看到他专注的神情。
季枫会在开场时给江瑟瑟一个鼓励的微笑。他笑起来很好看，像是清晨洒下的第一缕阳光，温暖又干净。
这个微笑逐渐成了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，江瑟瑟开始期待每天的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