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公公,你确认要这样做?”周亚才皱着眉头,把刚刚写好的奏折放进火盆烧掉。看着奏折在火盆里烧的欢快,周亚才觉得这样做,实在太可惜。
“林公公,本将也知道前两次表功,兵部是如何处置的。但这次不同,这次本将觉得兵部一定会重视此事。这次九皇子也在场,兵部那帮混球就算在黑,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吧。”周亚才想了又想,还是觉得应该好好劝劝林园。阵前突击斩将这种大功劳,为何不让上报呢?
“周将军,此事不要再提。咱家心里有打算的。咱家与将军不同,阵前斩将这种军功,咱家一个太监,真要到手,也是无用。”林园并非斗气,更不是在傲娇。他确实想明白,自己这太监身份,就不适合领什么军功。
一个太监,主动上阵杀敌,还斩了敌人大将。这功劳,没人愿意相信。即便这次暂时没有异议,以后异议也会时不时的冒出来。身为一个太监,他也想开了。功劳什么的,不重要。当务之急,是实现自己的小目标。
林园从营帐出来,站在夜空下,看着天上的繁星和那轮明月。这个世界的月亮,没有什么变化,每天都是那么圆,那么大。时间一长,也挺没意思的。可能是前世见惯了阴晴圆缺吧,现在对这个世界的大圆月亮,还是有点不太习惯。
“拜见厂公,厂公威武。”六名巡逻军卒,经过他时,齐齐停下,躬身施礼。林园点点头,六名军卒这才离去。一句厂公威武,就像一股甘甜的清泉,瞬间让他的心沉醉其中。
一个人活着,不论你多么冷血,也不论你多么骄傲,也不论你多么坚强,也不论你多么强悍,你都是需要认同的。你都需要同类对你的认同。一场战斗下来,这些普通军卒对他发自内心的尊敬,比什么朝廷认可的军功更有意义。
信步出了大营,来到后面的小庙。这里还有许多受伤的军卒,在等候常山和尚治伤。小和尚悟空忙的脚不沾地,王玲那些孩子,也都在这里跑来跑去帮忙。见林园过来,不少还能站起来的军卒,都起身行礼。
“诸位受苦了。”林园看着一个老兵,他一条胳膊被砍断,再看看其他的老兵,多数都是缺胳膊少腿的。这些老兵,多数都无法留在东大营继续参战。那么他们离去,等待他们的,会是什么命运呢?
“咱家问你,若你离开大营,可以做何种营生?”林园坐到几个老兵中间,开口问那个断胳膊的。
“厂公,像我等这些。能领点银子,回家种地也够呛,多半想法子做点小买卖。我这缺了条胳膊还好,是那些两条胳膊或者双腿都不行的。可真是大麻烦。”林园点点头,起身去看常山和尚。和尚忙的晕头转向,根本没空搭理他。林园没办法,只好自己出来,又回到周亚才的营帐。
“周将军,可否在东大营附近寻一处无主之地,建立农庄。招募流民开垦,把军中重伤致残的军卒,在农庄中给予田地,使其可以自食其力,颐养天年?”
“林公公,关于伤残抚恤,兵部有现成条例。像是这次东大营伤残者足有两千多人,阵亡者三千多人。这是一大笔抚恤,如今本将是一筹莫展。战前,你我将库里金银统统发出。如今,库里干净的连老鼠都搬家了。”周亚才十分无奈,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,去哪里变出钱来?
“此事不愁,咱家命老胡前去打探一番,寻一些辽东蛮子的农庄抢掠。顺便把那里的流民奴隶解救出来,也算做一件善事。”林园的想法,就很简单。既然我没有,那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么。谁有,就去找谁抢。
“也只好如此。”周亚才也没别的办法可想,能去抢,也不错。总好过,士兵流血又流泪。
坐在营房之中,看着窗外的皎洁明月,端起桌上的酒碗。这人生,怎么样,都是寂寞如雪啊。穿越,最大的痛苦,就是寂寞。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,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,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共鸣的人。自己所知道的那些,一句也没法再讲出来。
要把自己伪装的,和普通人一样。无论如何,不能暴露出来,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异端。哪怕有葵花宝典护体,一旦成为异端,依旧难逃被打死的命运。
你说我一个好好的男人,穿越成了太监。我追求不了爱情了,我就成不了一个正常的男人,这人生的乐趣,几乎全没了啊。
酒越喝越多,人却更加忧愁寂寞。醉酒不解千愁,醒来愁上加愁。等林园醒过来,已是次日中午。看看桌上的米粥,起来喝了一碗,他回去继续入睡。闲来无事,不睡又能作甚?
“档头,九皇子派人送来请柬,请大人前去赴宴。”朱林递过来一封描金请柬,林园从床上伸了个懒腰,随手把请柬丢到一旁:“这九殿下,怎么还在海天关?备马,咱家随你一道去看看。”
两个时辰之后,太阳西斜,林园策马冲入海天关。守城军卒一见是他,全部起来在路旁躬身行礼,哪有人敢拦他?开什么玩笑?整个宁武军中都传开了,这个小太监,一个人斩杀辽东王三大柱石,那是什么人物?众人敬仰的盖世英雄。
至于他是个太监,那又有什么关系。不管是谁,杀了辽东王三位大将军,都会得到军士们足够的尊敬。这次九皇子在大门口亲自相迎,比起上次,诚意更足。
“林档头请进,本王等候多时。”
“王爷礼贤下士,待人谦和,咱家非常佩服。”互吹几句,来到酒席之上。林园心想,这九皇子也是个惹祸的苗子,跟他走近了,真是容易受牵扯。
“这次请林档头前来一聚,是本王即将返京。这里有一份礼单,想转赠林档头。东大营在对抗蛮兵,伤亡惨重。林档头与周将军,为了抚恤伤亡,想必有些发愁钱财。”九皇子把李成海上次给他送的那份厚礼取出来,白银七万两,黄金十万两,翡翠玛瑙各三箱,红蓝宝石各一箱。
“这白银本应是十万,被本王取出三万,犒赏随行护卫。希望这笔钱财,可帮林档头一个小忙。”九皇子说完,亲自起身,过来为林园倒酒。
林园赶忙起身,躬身施礼谢过九皇子。这份礼单,就像一块大石头,在林园心里引起一阵惊涛骇浪。这可是一份重礼啊,目前正是急需。光黄金就十万两,还是皇家,出手果然大方。
“咱家替东大营将士,谢过殿下大恩。正如殿下所说,咱家正在发愁抚恤之事。殿下此举,真是雪中送炭。”
“金银都是身外之物,本王出生皇室,自幼就是锦衣玉食,要这些身外之物无用。留给林档头,才是物有所用。林档头能收下,本王十分欣慰。”如此重金,轻易送出来。九皇子就不再提这件事,似乎于他而言,这根本不值一提。
说起来,林园对这位九皇子,印象也大为改观。东大营一战,如果不是九皇子坚持发兵援助,李成海那厮断然不会前来。从这两件事看来,九皇子所作所为,对得起皇子这个身份。
“咱家敬殿下一杯,敬陈先生,敬田将军。东大营一战,若无殿下,一切都难以预料。”林园的态度,明显改善了很多。陈先生把这一切细微变化,都看在眼里。心想自己殿下,这两件事,做的十分漂亮。这小太监,是不可多得的雄才。殿下要想有所作为,把他拉拢过来,十分重要。
“本王打开天窗说亮话,林档头是盖世英雄。本王有爱才之意,不知林档头愿意与本王携手否?”九皇子这直来直往,也是吓了林园一跳。他没想到,这位殿下,说话如此直接。
“不知王爷,可做好准备?”
“林档头,本王已经深思熟虑。正如档头上次所言,树欲静,而风不止。这世间许多事,并非本王一味忍让,就能天下太平。本王不比其他皇子,本王母亲只是普通宫女,母亲娘家更是无权无势。不似大哥,母后是李家之女。更不像三哥,母后是董家之女。不知林档头,可愿助我一臂之力。本王以赤诚之心对待林档头,本王可在此发誓,日后绝不会辜负林档头相助之情。”
九皇子说完,真让人摆起香案,朝天上香礼毕后,郑重发下誓言。其实誓言这东西,林园是不信的。可九皇子这种行动,还真是打动了他。
“咱家在东大营,和几万将士,都欠殿下一条命。承蒙殿下如此看重,不惜折节下交。咱家领下这份情谊,今后必然竭尽所能,助殿下一臂之力。咱家有一言,还请殿下牢记。如此非常时期,陛下正值壮年。殿下可忘记那什么太子之位,一心为陛下,为帝国做事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