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跟三叔公说了?”
“嗯,我说了,每年二十两,但是我告诉他这件事儿你不知道,如果以后真的有人他们家的事情在你身上做文章,也能尽量把你摘出来。”
柳庭恪笑道:“青青对我真好,事事都为我考虑周全。”
窦苗儿笑了笑,突然说道:“柳庭恪,你的路明明是越走越宽,越走越顺畅,可是为什么我……我有点儿不踏实,我能感觉到你很多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一些我所不了解,你也不想跟我说的事情。”
柳庭恪摇摇头:“不是不想说,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,没有意义罢了,现在的一切都已经与过去的轨迹越来越远,可是人的记忆却不会突然之间就忘却,如果你想听,我以后都说给你听,好不好?”
窦苗儿摇了摇头,“是我想多了,只是要走了,突然觉得如果就与你在鲤县这样的小地方过一辈子,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也挺好的。”
柳庭恪捏了捏她的脸:“但是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与我一生都只困于这方寸之地,我要带你走遍天下大好河山,览遍天下美景!”
“但是世间万般风景,皆不如你在我心里的万分之一,有你在我身边,我便满眼都是美景。”
柳庭恪愣了一下,随后不由自主的咧开嘴角,欣喜之意藏都藏不住,“青青的嘴今天是抹了蜜了吗?”
“这不都是柳解元教的好嘛!”
事情都解决了,窦苗儿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,柳庭恪却说多住一天,以后也不一定多久回来,他想陪爹娘待一天,说说话。
窦苗儿点点头,对他来说,柳大海夫妻去世的时间不是两年,而是已经许多许多年了,他心里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。
窦苗儿和他一起准备了贡品,两个人带着工具来到坟前,把柳大海夫妻的坟好好的修整了一番。
窦苗儿提议请三叔公帮忙立一块墓碑,现在的墓碑就是两块木牌子,看上去十分寒酸。
柳庭恪却摇摇头,“都是活人的自我慰藉,他们并不需要,他们在我心里。”
柳庭恪摆好了贡品,拉着窦苗儿一起跪下,郑重的磕了三个头。
“爹,娘,也不知道我现在说的话你们能不能听得见,想来你们应该已经投胎了吧,总之我要带青青走了,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吧,这里于我而言,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。”
窦苗儿握住了他的手,他笑了笑:“她是青青,不是苗儿姐,我很喜欢她,是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,我现在活的很好,开心喜乐,康健平安,你们可以放心了。”
窦苗儿看见他眼中有泪光闪烁,看到柳大海夫妻的坟,心中百感交集,她的眼中忍不住落下泪来,这么好的柳庭恪,上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他。
这么好的柳庭恪,这么好的柳庭恪,我该怎么才能保护你……
“怎么哭了?”
她知道自己不是窦苗儿,也知道自己柳大海夫妻没有什么关系,可是在这一刻,她想她应该与柳庭恪是一体的。
“柳庭恪很好,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,您二老可以放心,他不会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,我会一直陪着他,保护他……”
柳庭恪笑了:“保护我?”
“嗯,不行吗?我比你大,不能保护你吗?”
“行,以后有青青的保护,我很高兴。”
柳庭恪说想自己待一会儿,让她先回去,不要找他,等晚些时候他就回了。
窦苗儿觉得他确实需要时间来与父母独处,其实与其说是与父母独处,不如说是与自己独处,她也很希望,柳庭恪能与那些脑子里不好的记忆,做一个告别。
“那你当心别着凉,我等你回去。”
她回过头,看见柳庭恪孤零零坐在两座小坟包之前,心前所未有的疼,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。
她从未有过如此想要杀人的感觉,从前她总觉得,无论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,都应该由法律来做最后审判,虽然可能不是绝对公平,但却是保持社会相对公平的唯一方法。
可是如今她却什么都不在乎,她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,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用刀划成了一片一片。
有些人,真的不配活在世上!
可是,她不敢,她不敢拿柳庭恪的前途和名声去赌,她知道,其实他的内心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。
天下在他的眼中,似乎不过只是一盘供他玩耍的棋局,他不紧不慢,不疾不徐,永远是那么泰然自若,这一切的支持,都是他强大的内心。
但是她不能确定,他能接受这个事实吗?
若是他不能,那个运筹帷幄的“老妖精”还会在吗?他还会是他吗……
她握紧拳头,如果柳老爷子老实也就罢了,否则她绝对会把柳江一家千刀万剐!
就在这时候,柳庭恪回头,她扯开嘴角,摆了摆手,柳庭恪见她走远,打开酒坛子,酒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他似乎是在跟柳大海夫妻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“圣人说,‘孝子之至,莫大乎尊亲’,我注定不会是一个孝子,从前不是,以后……也不会是……”
柳庭恪又坐了一会儿,便起身离开了,他脚步坚定而沉稳,始终没有回过一下头。
父母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,可是人生的路,总归是要孩子自己走。
柳庭恪知道,柳大海夫妻的心愿不过是他能平安长大,他已经做到了。
对于父母,他没有愧疚,没有遗憾,在他漫长的人生记忆中,父母是他记忆中的一缕温暖,一抹亮色,如此这般,他已经知足。
人各有命,他可能天生父母亲缘淡薄,没有太多的福分,而他相信柳大海夫妻已经投胎过上了好日子,不再如今生一样遭受不公。
父母之于子女,本就是一场越来越远的修行,没有遗憾,便是最大的圆满,所以柳庭恪的内心很宁静。
当他出现在柳老爷子家门前的时候,王氏吓了一跳:“你怎么来了?”
柳庭恪迈步走进院子,“听说他要死了,我来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