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李庄的人私下指责刘明喜做事失了分寸,王翠芬却把乔丽丽说得比s臭。
她像盼着这一天似的,一大早来到井边挑水,两桶水挑了足足两个时辰,逢人就讲昨晚发生的新闻。
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,王翠芬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昨晚乔丽丽和刘明喜的丑事,专捡精彩的部分,掐头取尾,好像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。
“没想到吧,狐狸精就是狐狸精,和她姑妈乔荞一样会勾引男人,看上刘明喜啥了?——力气大呗!”
婆姨们捂着嘴嗤嗤地笑出了声,有人使了一下眼色,悄声说道:“可别乱说,小心让张凤女听到,人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自己家的屋里着了火,正烧得慌呢!”
这话撞到了王翠芬的心坎上,她立起眼睛,撇了撇嘴巴,尖声尖气骂道:“也不是什么好货色,当初拿出风流手段从老娘手里钓走了崔长耿,儿媳妇学婆婆的本事勾引刘明喜,上梁不正下梁歪——何该是一家子人呢!”
女人们笑得更响,王翠芬的这张嘴,什么话都能说出来。
刘明喜和乔丽丽的丑闻,经她润色加工,从村口传出去,有了不同的版本和说法。
流言的羽毛有一支落在张凤女的肩上,她觉得,必须给王翠芬给点颜色看看了。
对于王翠芬,张凤女轻视到了骨子里。
刘全福活着的时候,王翠芬用尽各种下作法子,想对张凤女取而代之。
可惜刘全福先是残废后是被杀,王翠芬是识时务的俊杰人士,早对刘全福死了心。
她踢开刘二柱嫁了崔长耿。
张凤女最终成了崔长耿的媳妇,为此,她多少对王翠芬怀着一点点的愧疚。
都是女人,都不容易。
选择权其实在崔长耿手中。
是他选择了张凤女,怨不得她。
张凤女一直回避着王翠凤,村里看到她,装没看到,抬着头过去,就当她是空气。
王翠芬却从不刻意回避,她的爱恨都在眼底,看到张凤女,一口痰啐过去,指桑骂槐是常有的事。
现在,王翠芬到处说着乔丽丽的坏话,将张凤女儿媳妇渲染成一坨狗s,成天摆在村口让众人唾骂,刘光明装聋作哑,张凤女听不下去了。
还是井边,只不过是傍晚时分。
大李庄的井边,傍晚永远比清晨更热闹、更喧嚣。
清晨挑水的人,急着要为一家人做早饭,做完早饭要喂猪下地干活,没有多少闲时嗑牙拌嘴。
傍晚婆娘们吃过饭刷了锅,挑着水桶来到井边,说是来挑水,无非是来晃悠一下心情。
王翠芬是主角,大李庄永远的主角。
尤其,大李庄最近发生了关于乔丽丽的新闻,她激动地要做最新播报。
“我今天看到她了,没皮没臊地在巷子口溜达,指甲染得像吃过人肉,挺着肚子头发梳得光亮,八成是等刘明喜呢。”
“翠芬你小声点,也不是啥光彩的事——这几天好像没看到刘明喜,怕是害臊不敢见人了。”
刘嫂站在井沿上说道,表情相当丰富。
“他还知道害臊啊,睡大了丑婆娘的肚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,这种男人,活该打光棍,专门祸害这些骚娘们儿。”
“那他咋没祸害你呢,翠芬?你是瞅不上人家吧?”
井边一片笑声,王翠芬急了,辩解道:“老娘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,又不是守寡一天两天,可不像张凤女那货,巴不得男人死了急着嫁人——”
有人咳嗽了一声。
井边突然安静下来。
王翠芬正弯着腰往井里扔下一只水桶,一抬头,看到张凤女推着自行车站在不远的柳树下。
她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明显有着挑衅,她才不怕张凤女听到——听到又如何?难不成会撕了她!
“王翠芬,你过来一下。”
张凤女立住自行车朝她喊道。
“没空,我打水呢。”王翠芬眼睛都不抬一下。
“我看你不是来打水的,大李庄的这口井,都被你的唾沫灌满了。”
张凤女有备而来,她的神情冰冷异常。
井旁的婆姨们退后几步,看着这两位主角登场。
“是吗?你是怕淹着你吧?咋的,你不喝这井里的水了?还是有钱了想重新打口井?正好,崔长耿会打井,现今加上刘明喜,给你家院里挖口深井,你们婆媳二人吃水方便呢!”
王翠芬拨起萝卜带出泥,她就等着张凤女挑自己的茬子。
张凤女一点都不恼的样子,井边这么多的人,她须得保持一种从容的风度。
她来,是想警醒一下王翠芬,让她消停消停,管好自己的嘴,吵架,有失她的身份。
“王翠芬,你放心,只要我愿意,想给我家挖井的人排成了队,崔长耿会干的多着呢,不光会挖井,他还会疼人、会体贴人,你又不是不知道,只是你没这福气消受,多亏他离了你,不然那天死了也不知道,就象我们光明他爹,好端端的人不作,非要做畜生,沾上不好的人,死都死得冤屈!”
“至于刘明喜嘛——”张凤女笑了笑,说道:“他那晚其实是来找我的,黑灯瞎火错把丽丽当成了我,你说他好好一个大后生,非得喜欢我这样的老娘们儿,亏得那晚刘忠赶到,才没出大错!”
人们一片唏嘘!
张凤女自曝糗事,原来刘明喜夜闯别家是为了张凤女!
原本不合理的丑事,张凤女硬生生将它圆成了一桩美事——起码对她来说是美事,除了崔长耿疼着她,还有刘明喜这样的老后生喜欢着她。
这让村里的婆娘们心生嫉妒和羡慕。
王翠芬的脸色一片灰青,她听出了张凤女对自己的痛斥,也听出了张凤女替乔丽丽背了黑锅。
——她的儿媳是清白的,就算张凤女有错,也是刘明喜喜欢她而已。
“满嘴胡说八道,别以为我不知道,刘明喜能看上你,除非大李庄的人眼都瞎了!娶个狐狸精的儿媳妇,原想着能笼络住刘光明的心,你好得意拿捏他,不想她本来不是安分守己的货,城里念书就跟着男人睡大过肚子,刮了宫回了家,被乔荞安排到河滩鸡厂,勾上了刘光明嫁进你家,你以为她图你儿子人好啊——不就是你家那几个臭钱吗?”
王翠芬歇斯底里吼了起来,她没有揭穿乔丽丽肚子里的秘密是没到时候。
今晚,她要一不做二不休,剥了张凤女这张人皮。
“亏你还有脸说刘明喜喜欢你,呸!不要脸的婆娘,当初你是怎么勾上崔长耿的,还不是拿着你的钱许了愿给他,崔长耿图你的钱,整个枫城平原都知道,数你装得玲珑,还有脸说他疼你体贴你,你等着他刮干你的油吧!你和崔长耿买通了娘娘殿里的主持,打卦抽签让我背上了克夫的名声——张凤女啊张凤女,我王翠芬恨不得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,迟早我要看着你的下场,迟早我要看着你们一家子的下场!看你还得意多久!”
整个井边的人都惊呆了。
有史以来,大李庄的井边还没传出过这样火爆的新闻。
张凤女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,她笑笑地听着王翠芬说完,拿起一颗石子丢进了井里。
“王翠芬,你男人是怎么死的?刘二柱的一只手是怎么没的?我男人是怎么被人砍的?——我有何德何能让你背上克夫的名声?我不要脸怎么能比得过你,你从乔荞手里抢来了刘二柱,又夺过了崔长耿,你为了钱搭上了刘全福,论不要脸,大李庄还有谁能比得过你呢?”
“你之所以对乔丽丽这般恨,无非是当初想让乔丽丽嫁给你家王大强,乔丽丽是图了我家有钱,有错吗?你不图钱,勾引刘全福做什么?现在成了寡妇又去镇上找人家刘二柱做什么?——我的下场你肯定看得到,你的下场我已经看到了,你只会这样搬弄是非,只会在大李庄做个小丑,我可怜你,王翠芬,男人们都怕你,知道吗?”
张凤女说完拍了一下手,怕沾染上霉气一般。
她笑了笑,优雅地推上自行车离开了。
王翠芬保持着愤怒的姿势,她的人生只剩下了愤怒,仿佛只有愤怒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。
周围的人很想听听她还要说出什么惊天秘闻。
等了半天,看她没有动。
借着将黑的天光,刘嫂看到王翠芬的眼角滑过一串莹亮。
她不知道王翠芬是在伤心难过还是羞愧难当。
她想上去劝劝王翠芬,近前看到她手一松,麻绳赤溜溜被水桶带着落在了深井里,发出轻微的扑通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