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达煤矿和兴海煤矿表面风平浪静,实则暗潮涌动。
何志东名为在家将息养病,哪能闲着,他提着厚礼请客吃饭,四处走动想要让上头关了姚麻志的煤矿。
当然,最好能让兴海煤矿落在自己的手中,他现在有尹向荣这样能干的儿子,不愁没人管理。
姚麻子奉行“退一步海阔天空”的处世原则,真的撤了岭上的工人,将推倒的木桩栽好,将剪断的铁丝网重新绑上。
似乎,尹向荣扳回一局,表面上他赢了。
而他在风平浪静中丝毫没有心安,相反,他从姚麻子反常的举动中嗅出了一股狐臊味,他小心谨慎,知道姚麻子就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。
前来同达煤矿拉煤的车明显减少,以前合作的客户开始嫌这边价格高,尹向荣为了稳住大客户的心,亲自登门拜访,可这招没用,人家找出借口,说今年减少了开支,节约各项成本.......总之,就是不愿意再拉同达煤矿的煤炭。
尹向荣不笨,知道其中原因,他派人去了解了一下紧邻的兴海煤矿,打探的人回来说:“那边出煤量比前头高了好几倍,广招工人,拉煤的卡车都排到山底下了。”
果然不出所料,姚麻子这只老狐狸贯会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!一面装出和善,背底里耍着花招和同达煤矿较量。
人间处处是江湖。
尹向荣扔掉烟头,披着一件夹克钻进车里,嗖一下开车出去,直向山脚的镇子奔去。
......
他有一种报复的冲动。
他有十足的把握知道如何采取报复。
初夏黄昏的风在脏乱的镇上漫过,风将尹向荣抵达镇上的消息吹到各个角落,瞬间,那些风变得香艳而迷乱,镇上的女人们闻听同达煤矿的少东家来了,都抑制不住怦怦狂跳的心,做好了见到他的准备。
梅梅理发店的老板娘率先倚在门口,一张粉脸笑靥迷人,喇叭裤裹得身材似一只腌菜的瓮,她向尹向荣的桑塔纳轿车招手,车停下,右窗落下,尹向荣朝她的理发店望了一眼,见里面没人,车如一道闪电急驰而过,弄得老板娘一脸懵逼,跺着脚怒嗔:“搞什么名堂嘛,也不来我店里洗头了.....”
尹向荣人在车里,眼睛却放得光亮,他左顾右盼,透过车窗四处张望,理发店、饭馆、小卖部,一个个仔细看下去,就是没瞅到罗椿春的身影。
他没有下车,不好向镇上的人打听。
在事情没有任何苗头之前,他不想冒然行事,以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他需要的是机会,是和她“偶然相遇”的机会!他相信这个不出百米的小镇会有她的身影,如果他没算错,罗棒春总会在黄昏来镇上吃饭或者闲逛。
第一天,他错过了,或者说,他没有遇到罗椿春。
第二天,他将车停在梅梅理发店的门口,去洗了头,然后和老板娘搭话,话比平时多了些,激动得老板娘抹得猪血红的嘴唇都在哆嗦。
“镇上数你手艺好,几天不来你这里洗个头心里都难受。”尹向荣头上包着毛巾一屁股坐在皮革椅子上,湿漉漉的头发在滴水,镜子中的男人皮白肉嫩,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,棱角分明的脸经得起任何角度欣赏。
最主要的是那双狂放不羁的星眼,似冰似火,亦邪亦正,女人们就算就拒绝这个男人的出色的长相,又如何拒绝他多金的身份。
“姐姐我除了手艺好还有比这更好的。”
老板娘眯着眼睛喝醉酒一般将胸抵在了尹向荣头上,一双手伸过来插进他浓密的头发,指尖温柔,传递着不一样的信号。
换成以前尹向荣绝不听她胡扯,这个女人三十好几的年纪,矿上的男人背地里叫她“招手停”,想想都让人恶心。
今天不同,他心中有事,装出了随意,架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问她:“你这手艺从哪里学来的真传?男人让你洗个头等于浴火重生,女人经你手一捯饬格外漂亮,那天看你给姚麻子的媳妇铰的发型就不错,看你这店里来的全是有钱人。”
老板娘得意起来,眼角细碎的皱纹挤在一起,媚笑道:“我这手艺可是从南方学来的,镇上独此一家,罗椿春是从川南来的,见过世面,去周府剪过头发她也不一定看得上,就喜欢我给她收拾。”
尹向荣顺嘴问:“你咋知道她是川南的?看来你俩交情不浅。”
“那肯定,她闲了爱去搓麻将,我也好这一口,镇上张广胜的麻将馆你去过吧,昨晚我去赢了一把,罗椿春老输,可人家有钱,姚麻子给她的零花钱全赌上了。”
老板娘拿吹风开始吹头发,热风乍起,吹得尹向荣浑身都舒坦起来,他没说话,任着老板娘摆布,临离开时多掏了五块钱,乐得这婆娘真差抱着他啃一口。
他出了门,将车一直开到了张广胜家门口,他知道张广胜好吃懒做游手好闲,开着麻将馆挂着羊头卖着狗肉——里头开着赌局聚集着不三不四的男人女人。
没想到罗椿春却喜欢在这里寻找乐子。
尹向荣推门进去,有人热情和他打招呼,张广胜一看是同达煤矿的少东家,喜不自禁,赶紧泡了盖碗茶捧过来。
“何老板,要不要来几把?”张胜问得亲切,尹向荣举头望去,靠西墙的麻将桌上,果然有罗椿春的身影。
她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,硬生生端坐,姿势周正,光看背影便有了诗的韵律。
“我先看看再说。”
尹向荣起身,背着手在屋里踱步,七八张桌子坐满了人,人人浸淫其中,麻将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。
他走得很慢,没有直接过去,而是绕了好几圈才走到了罗椿春的桌前。
他站在了她的对面,看她垂着眼帘翻牌,灯光在她的眼皮上映出浅浅的阴影,秀气的鼻子微微翕动,眼珠子倒十分沉静,仿佛从不知道尹向荣到来。
一下等到这一局结束,有人欢呼,有人起身伸腰,有人端茶喝水,罗椿春从包中取出一支烟点着,抬头吐了一口。
烟雾轻漫,尹向荣拉了椅子坐下,大大咧咧说道:“忘了带烟,给我一支。”
这是命令的语气,相当霸气。
眼睛却射出热情和真诚,还有一丝的温柔,罗椿春不慌不乱,将烟盒拿出来,抖了一下扔在了桌子上。
她没有说话,眼睛如雾。
而透过这屋迷雾,她一下子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想要做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