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都是怕死的,姚麻子尤其怕自己一命归西。
一副副中草药熬成汤汁喝下去,各种名贵滋补品时时在吃,他盼着自己好起来,不想身子一天不如一天。
头晕目眩只是轻症,重要的是他全身乏力,动一下都气喘如牛。
浮肿最先出现在脸上,隔了几天全身都肿起来,腿上的肌肉按一下好似要喷出水来,而小便开始淅淅沥沥,总觉得膀胱里尿不尽。
他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哼哼不息,时而清醒时而糊涂,心里挂念着什么,在一个下午打起精神爬起来下了床,解下腰间钥匙打开了梨木箱子。
拿出一张纸,白纸黑字写着马小国借钱的数字,下面是马小国和保人吴昌盛鲜红的手印。
“去把老羊叫来!”姚麻子吩咐罗椿春。
罗椿春知道他要做什么。
老羊是兴海煤矿的会计,是姚麻子的远房姑舅兄弟,是他的心腹和亲信之一。
两人在屋里密谋,罗椿春在外面的廊檐下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。
姚麻子让老羊前往枫城找到吴昌盛,抓紧时间向马小国讨回债务。
两人嘀嘀咕咕说了近一个多小时,姚麻子还安排了其它重要的事。
随后,姚麻子让人送他去医院,罗椿春陪同。
住进医院姚麻子陷入半昏迷状态,大夫为他做了全面检查诊断,第三天检查结果出来,大夫告知罗椿春:姚麻子患上了尿毒症。
并发症状已累及各个脏器!
罗椿春长舒一口气,这是等死的病,听说国外可以换肾,国内只有首都最大的医院可以透析,透析是要花很多钱,透析的结果最终还是死——苟延残喘而已!
出于对姚麻子金钱和矿长身份的尊重,大夫和罗椿春动员了一下姚麻子,含蓄地说明病情不容乐观,最好上省城或者首都大医院就治。
姚麻子的心凉了半截!
他盯着大夫的脸看半天,然后把目光钉在了罗椿春脸上。
这个臭裱子,逼着自己签下了遗嘱,分明是盼着他早点死,分明是变着法子诅咒他!
现在,大夫让他去省城或者首都大医院,说明什么?说明他病情严重——十分严重!
他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宣判,也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恐怖。
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罗椿春的脸上划来划去,恨不得毁了她的容,放了她的血,眼看着她死了自己才甘心赴死!
本来,灭掉罗椿春已在姚麻子的计划当中。
可是不为及了,他病情发作,并且危在旦夕。
他从大夫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,也从罗椿春假装坦然和假装的忧戚中明白了一切。
“我——不去!”
姚麻子很坚决。
假如死是必然的,就算去了首都大医院也照样死!
生死在天,没有人能长命百岁。
只是,他不甘心死得这么早,死得这么快,死在罗椿春的前头!
“用......最好的......药——冶我......”
他重陷昏迷。
罗椿春平静地、冷漠地对大夫说道:“我们得听他的,尽力抢救吧!”
姚麻子的儿女闻讯赶来。
两个儿子带着各自的媳妇,姚小小为了壮胆,带着她的几个同学。
病房里容不下这帮人,也容不下争吵,姚麻子的两个儿子做主开了一家招待所。
罗椿春知道他们针对着自己,知道他们着急什么。
——姚麻子快死了,而他把后事没有安排。
“我爹说不去大医院就不去了吗?我家又不是没钱!”姚小小沉不住气,红着眼睛质问罗椿春。
“我听你爹的,也听你们的。”罗椿春处惊不变。
两个儿子交换了一下眼色,大儿子问:“大夫说我爹不去省城医院,这是他亲口说的?”
罗椿春点头。
“我爹还说了什么?”二儿子问。
“没说什么。”罗椿春低头回答。
“他的钥匙呢?”大儿子虎视眈眈。
“在他身上。”
“他说过给谁吗?”二儿子激动不安。
罗椿春心里冷笑,缓缓答道:“他还没过世,你们守着他,看他给谁就给谁吧。”
她的态度不亢不卑,她的神情从容淡定。
这惹怒了姚麻子的儿女们,在他们眼中,这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,她吸干了姚麻子的精血,拖垮了他的身体。
“你要觉得伺候我爹嫌累可以早点回去——你不用再回矿上,从哪来到哪来去!”
姚小小满脸恨意说道,她看不惯罗椿春那张脸很久了。
罗椿春沉默着,她想知道这群人得知真相的表情。
“等我爹办完后事再说,不过,你得有个准备,我爹要是死了,我们不会留你!”
姚麻子的大儿子盯着罗椿春曼妙的身材咽了一下口水,要不是他和这个女人有着利益之争,他绝对想办法能留下罗椿春。
罗椿春笑了笑,她转身想要离开。
“等等——”二儿子拦住了她。“这几天你不用守在医院,你先回去矿上等消息,医院里有我们伺候!”
罗椿春点点头,风一样刮了出去,转瞬消失。
她才懒得和他们纠缠,她望着深秋蓝得不真实的天空,双掌合实轻声说道:“老天啊,快让他走吧,让这一切早点结束吧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