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不得她感到这股香甜的气味很恶心,甚至还令她脊背发冷,原来是这般阴损的东西。
这么一来,她便明白谢珩拉走她的原因。这里气味太浓,空气又不流通,怕是比珞璎阁里的尸气还要伤人。谢珩是怕她中毒。
何漱衣不禁道:“还是国师大人见多识广……”
“你当本国师是什么人。”谢珩有些不愉,这听来得意的话里,却有痛苦的成分。
“这种气味对我来说很熟悉,我对之无比厌恶,却不能不得与它相伴。”
何漱衣讶异的看着他。
“总之,这地方不宜久留,要是待久了,不知道你的身体会有什么损伤。”谢珩没再看何漱衣,低垂眉眼,眸底愀然。
两人各怀心思,走回到众人那里。因谢珩陷入内心深处的悲痛,何漱衣又在天马行空,于是乎,当他们被温茗和谢天谢地用不同的目光扫射时,才猛然意识到,两个人的手来牵在一起。
何漱衣立即要抽手,却被谢珩紧紧的牵住。
她有些局促的别过视线,余光里见谢天谢地满面花开,谢天还笑的奸诈不已。
“哈哈,这是干什么去啦?就算这洞里黑,也不好这样占便宜吧。”
“是啊是啊,要守礼节。”谢地附和。
谢珩冰冷的视线剜了他俩一遍,便就不理。回身一扫袖,用内力移动身后的一块大石,把那小岔路口堵住。
何漱衣明白他的用意,封锁岔路,免得让差役搜进去,被那阴损的尸血之气荼毒。
不知过去几多时,洞内的搜查渐渐结束。
永县令和手下的差役们没有搜到什么,只好抬着那姑娘的尸体,返回县城。
长途跋涉,大家都累了,何漱衣也是。
本以为回到县令府邸后,多少能稍微休息休息,缓过劲来,谁知府邸的大门都还没跨进去,就见一个娇小纤弱的身体被推出了大门。
这被推的不是府邸的下人,却是桃夭这个客人。
她失了平衡,踉跄间身子后倒,眼看就要坐在地上。何漱衣忙一个箭步冲上去,接住了桃夭。下一刻就见永昼从大门冲出来,把桃夭的身子揽住。
“桃夭,你没事吧!”永昼满脸担心。
两个人都穿着丧服,倒反衬得何漱衣像个外人。
再一看,只见章姨娘从门里冲出来,指着桃夭就骂:“谁让你穿丧服在我家里乱晃的!你是我永家的人吗?怎么夜儿死了,你还敢利用这机会跟我们家人穿成一样!你个扫把星,给我滚出去!”
“娘!”永昼脸色青白,愤然回击:“妹妹的死,桃夭也很悲痛,是我让她穿上丧服,与我一同给妹妹守灵的。她没有错!”
“你、你……”章姨娘气得连跺脚连道:“天杀的啊!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儿子,帮着个扫把星欺负自家亲娘!你、你对得起你这身丧服吗?”
何漱衣听不下去了,冷冷道:“服丧期间,你在门口大呼小叫,同样对不起身上的丧服。”
“你……”章姨娘语结,瞪着何漱衣。
何漱衣冷笑:“前言不搭后语,也不嫌丢了永县令的脸……”
章姨娘只觉得有一根刺狠狠的刺痛了她,也挑起了她的怒火。
她一步两个台阶的冲下来,扬起手,就要给何漱衣一巴掌,却不妨谢珩倏忽间就从几步开外移动到何漱衣的身前。
章姨娘喉咙一紧,不消谢珩出手制止,自己就先泄了气。
她害怕这个人。
从看见他衣服上的九黎图腾起,她就害怕。
图腾也有震慑人心的作用,何况是朱砂画就的图腾,古老、神秘、略带着狰狞,仿佛蕴含了强大的魔力。
这种魔力,就和谢珩这个人散发出的气场一样,深如静水黑潭,潭底栖息着一头还未脱去妖气的蛟,盘旋着、涌动着,说不定哪刻就腾出水面兴风作浪。
“你敢。”他只说了两个字,便有雷霆万钧之势。
章姨娘吓得脸色雪白,扬起的手早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。
她连瞪一眼何漱衣的勇气都没有,灰溜溜的低着头,跑回府了。
而何漱衣的注意力,却仍在章姨娘身上。
她盯着章姨娘双耳上的坠子,看了半晌。
那双耳坠,和她在山洞里捡到的那枚,款式一模一样,唯有颜色不同——章姨娘此刻戴着的耳坠,是玫红色。
收回了视线,又对上谢珩的目光,何漱衣心里一暖,浅笑:“谢谢。”
谢珩却没有领情的意思,反是深深的凝视起何漱衣,他的目光带有强烈的穿透性,仿佛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来。
被这样注视着,何漱衣竟觉得呼吸有些不畅,只得问道:“你看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谢珩收回了目光,示意温茗他们随他进府。
他知道何漱衣刚才在看什么。
章姨娘的耳坠,他也注意到了。
身后,传来何漱衣空灵有质的低喃:“原来如此……是她……”
何漱衣暗下了决定,她要去探探章姨娘,弄清楚真相。
有永昼安抚桃夭,何漱衣不必多费口舌。而探探章姨娘的事,她也不想把国师府的人喊上。
她终究是习惯了独来独往,这两年来都是这样。
谎称要回房休息,何漱衣获得了单独行动的机会。
她问询了府里的婢女,从她们口中得知,章姨娘没有回房,而是去灵堂里陪她女儿了。
灵堂设置在后院的一角,结合这府邸的风水,恰是阴气最重、围满成圆之地。
白幡在风中发出猎猎的悲音,何漱衣穿过回廊,走进惨白一片的灵堂。
白底墨黑的“奠”字,雪白寒凉的蜡烛,簌簌阴风,裹着挽布的黑色棺材……这样一幅毫无温度的画面,朝着何漱衣扑杀而来,定格在她的眼前,伴随着耳畔婢子们的呜咽哭声。
章姨娘就跪在棺材前的那个蒲团上,双手颤抖的抓起三炷香,举在面前自言自语了良久,插到了香炉中,盯着棺材用袖子抹眼泪。
察觉到有人进来,章姨娘回头,发现来的竟是不久前奚落了她一通的何漱衣。
章姨娘的哭脸立马变成怒脸,起身质问道:“小冤家,你来干什么?乱走乱闯,你还有点客人的样子吗?”
“何必动不动就对客人发火,如你这般,也同样没有主人的样子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
“章姨娘。”何漱衣打断了章姨娘的絮叨,面纱下的嘴角,挑起一抹冰冷。
“我本以为,你丧女之后会心痛的一蹶不振,可是看你现在的气色,反而比两天前要好了,这是为什么……”
章姨娘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,喜欢听溢美之词,可毕竟是死了女儿,又被何漱衣连夸带质问的想,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,翻了个白眼道:“我就是气色再好,也好不过你一个年轻姑娘。你说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,把脸给遮起来干啥?没得把自己弄丑了!”
“我长得丑,所以才遮盖住面容。”何漱衣答。
章姨娘半信半疑的打量她。
何漱衣走近了章姨娘,从她的脸上嗅到一股浓浓的甜香味。
她道:“你的胭脂很香。”
提到这胭脂,章姨娘的神情就得意起来,却还带着点异样的心虚。
何漱衣趁势说:“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细腻香甜的胭脂,如果使用了,不知会不会稍稍漂亮一些……”
章姨娘审视着何漱衣,低低笑问:“怎么的?你是想试试?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,确实很想,就怕章姨娘不愿意分我一点……”何漱衣低下了头,恳求的瞥着章姨娘。
章姨娘顿时就滋生了一股子优越感,她一个快四十的人,被小姑娘求着讨教美容的手法,她还真是驻颜有术啊。
心里一得意,做事就随性了,章姨娘带着何漱衣去了自己房里,拿出一盒胭脂,用手指勾出一丁点,放在个小小的钵子里。
她把钵子交给了何漱衣,“你先用用吧,这胭脂好着呢,还真能把人变得更美!”
“谢谢章姨娘。”何漱衣福了福身,嘴角微微的翘起。
“章姨娘,不知这盒胭脂……是从何得来的。”她故意这么一问,只看到章姨娘的脸上顿时闪过不自然,又飞快的掩饰过去。
“这个嘛,自然是我娘家的亲戚给的,听说是从西域楼兰买回来的上品!”
何漱衣眸底冷然,幽幽道:“果真稀有……”
收好胭脂,何漱衣礼貌的拜别章姨娘,出了她的房间。
在长廊下,她将这小小一团胭脂贴到鼻尖,嗅到的是和山洞里一模一样的浓郁甜香。
这味道是挺好,普通人闻着定觉得香,但若是放在修为深厚的巫师面前,只会让他们觉得恶心。
一抬眼,看见谢珩立在长廊的彼端。
谢珩也注意到何漱衣,他行了过来,瞥一眼何漱衣手里捧着的胭脂,蔑道:“阴损!”
“这胭脂里,掺了女子的精血……”何漱衣知道,谢珩一眼就看出来了。
谢珩点头,证明何漱衣没有说错,又加上一句:“还有这个颜色,红的不舒服。”
“嗯……就像是陪葬的纸人涂得红脸蛋……”
陪葬纸人的红脸蛋?这个比喻,倒让谢珩哭笑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