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个爽朗的大晴天,因为夏天步入了尾声,所以气温不是很高,有些温和。
停职了一个多月,再次复岗,我特意早起了大半个小时,坐公交来到了殡仪馆的两条街外,缓步向着殡仪馆走去。
人呐,活在这个世界上,很容易就会被社会的节奏牵着鼻子走,每天日复一日的工作,辛苦还贷,日子一久,人也就麻木了,甚至连周围存在许久的景色也会忽视,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漆黑。
而现在,我难得一次缓了下来,侧耳倾听周围的鸟语花香,感受着空气中的清爽,有些享受。
我已经很久没在这样的街道上散步了,回想起上一次,还是和小白一块去电影院,她穿的很漂亮,走起路来,甚至能让吹过的风都陶醉。
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在干嘛,是否也在迷迷糊糊的赶路上班,连早饭都忘了吃?
我苦笑了一下,从街道旁的小摊上买了茶叶蛋和豆浆,还学了一次刘耀,拿了锅底入味最浓的那几个,和刚刚盛出来热乎着的豆浆,拎着,来到了我无比熟悉的工作单位——殡仪馆。
推开门,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熟悉的脸庞,卖骨灰盒的大姐拉着几个同事聊着生活琐事,抱怨工作的不顺心,以及家里的小矛盾、火化工宋师父来的早,通常这会都坐在一旁,闭目养神,偶尔来个火化工的同事,跟他说声早,叫他去休息室抽根烟,他也不去,人家也不恼、还有化妆师小刘几个人,整理着自己的化妆箱,打算去化妆室干活……
我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大家眼前,他们都是一愣,随后有些惊喜,尤其是销售大姐,她还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,聊了聊。
听她说,我的事已经在殡仪馆传开了,大家听说我受了很严重的伤,甚至有可能后半辈子都得坐轮椅,现在能看我好端端的站着,都诚心实意的为我开心。
尽管在殡仪馆里,开心这种词汇出现的次数远不及伤心多,可我还是能感受到大家伙的祝福,这让我觉得很是温暖。
寒暄了一会,殡仪馆领导终于来上班了。
“老林,一个多月不见,瘦了啊。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面对领导的寒暄,我打了个哈哈,“还说我呢,我看领导你是真瘦了,我不在的这段日子,你肯定没少操心我们这边,改天我一定得请你吃个饭,给你补补!”
“还行,伤腿没伤嘴,你这活还能干的好!”领导拍了拍我肩膀,称赞道,“受了这么严重的伤,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岗,老林,你小子的职业精神我很佩服,好好干,以后我亏待不了你!”
见面没到三句话,领导就要给我画个大饼喂我,我哪里受的起,忙打了个哈哈:“对了领导,我今天干点啥去啊?”
“啥干啥,你还干你的老本行呗,你不在这,小白这些天可累坏了,她自己一个人撑着一组,干的活不必其他组入殓师少,就等你回来呢!”
我皱了皱眉,问道:“领导,咱们这个活虽说用不上啥太多的体力,可你也不能让小白自己顶啊,她才二十来岁,还是个女孩子,你真不怕给她顶胯了?”
“怎么不怕,刚开始你给我发消息说辞职,我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谁来顶你的活,就想把你们这组解散,让小白去帮帮卢伟老徐他们,小白不同意啊,她说你一定能回来,你不在的这段时间,你的活她来干。”
说着说着,领导也叹了口气:“这丫头真犟,还赶上这阵子活多,哪怕是一个人值夜班,她都没说一个不字,要我说,你要请吃饭,最应该请的就是你的好搭档,没有她,你再来复岗,说不定就得出去看大门了!”
辞别了领导,我沉默着,一步步向地下车库走去。
领导说小白早就来上班了,我复岗的消息,领导一老早就告诉小白了,也不知道小白是开心还是不开心,反正是挺平静的,只说去车里等我。
唉,真难为这丫头了。
我和小白的固定座驾是一辆依维柯大金杯,平时拉尸就用这个车。
此刻,隔着好几步的距离,我就看见了小白一动不动的坐在车里,眼神定格在我身上,面色平静,看不出悲喜。
见她在主驾驶,我识相的坐上了副驾驶。
“回来了啊?”小白语气依旧是不冷不淡,仿佛只是与陌生人的客套。
我点了点头:“回来了。”
“怎么站起来的?”
“靠三十二与我一体,我个人还是瘫的,双腿是三十二控制的,剩下的,全都靠默契。”
“那怎么想起又回来上班了,之前不是说想辞职了吗?”
我叹了口气,掏出了茶叶蛋,小心翼翼的扒着皮:“本来,我觉得我倒下了,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,所以我对我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,说实话,那段时间确实有些丧,做了些不好的事,说了些不好的话,我很抱歉。”
“可是。”我把扒好的茶叶蛋递给了小白,“可是我的生命里还有那么多美好的风景,有那么多愿意为了我而付出的人,满怀期待,想让我站起来,我不想辜负他们,也不想辜负你。”
小白看了我一眼,眼神恍惚,下意识接过了茶叶蛋,吃了一小口,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转头问我:“那天,你说的那些话……”
“如果可以,我想尽数收回,我知道人生没有后悔键,很多事,错了就是错了,哪怕道歉,也会对别人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,可是我想,既然你我还年轻,那是不是,我可以做些什么弥补一下,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,我不是你的大叔吗?”
被我打断了话,小白并没有生气,她喃喃自语着大叔两个字,吃下了我扒好的茶叶蛋,猛地扑进了我怀里,号啕大哭。
我被她这举动给吓了一跳,可紧随而来的,还有愧疚。
在我印象里,我从来没见过小白哭的如此不顾一切,看来上次,我是真的伤到了她的心。
罢了,让她先哭吧,只要能让自己心里痛快点,哪怕她揍我一顿,我也觉得无所谓。
毕竟,我做错在先,而小白,没做错任何事。
过了好一会,小白的哭声小了些,声音也跟着沙哑了不少。
我摸了摸他的头,又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豆浆,递给了她。
“你怎么老想着让我吃啊?”接过了豆浆,小白破涕为笑,“我真的怕你站不起来了,怕你从此消失在我身边,大叔,对不起,我老哥……”
我没让她继续说下去,又扒了个茶叶蛋递给她:“我和白志新黄彩玲的事,和你没关系,你不用跟我道歉,小白,咱们不想那么多了,好吗?”
“可是……”小白的声音有些小,“可是咱们之间的事……该怎么办?”
这事我早就想过了。
鬼婆是补算的神人,她洞察古今,自然算得出我缺什么。
我很明白,我真的是双缺之人,既是命孤,还是命残。
我把我的五弊三缺讲给了小白听,不论她信与不信,我总是要说实话的,这是对我和她之间,伤害最小的方法。
听完了我的无奈,小白愣了愣,却没说出责备的话来。
她对修道之人的了解比我多很多,所以她明白,我的话不假,因为我是收池人,做的就是逆天行事,我命犯两缺,毫无意外。
“大叔,我想问你个问题,你能不能诚心实意的回答我?”
“可以,你说吧,对你,我没什么隐瞒的。”
“你到底怎么看我?”可能小白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问题,便下了决心般,重新问道,“那天我对你说的话,没有半分假意,我想知道,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?”
我望着小白,她一身黑白打扮,毫无装饰,就连脸上也没有半点妆容,十分自然。
可这样的她,并不丑,相反,小白眼神中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灵气,看上去格外清明,这会正紧盯着我的双眼,不给我一丝说谎的机会。
我想隐瞒,可转念一想,我这种命格已经够恶心的了,如果连心中想法都不能表达,那我岂不是太惨了?
“我也很喜欢你。”我毫不遮掩自己眼神的爱意,与小白对视着,“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,我总是觉得,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,而且,我好像喜欢你很长时间了,比咱们认识的时间还长,我重申,我没有想骗你,就是实话实说,我对你的感情很复杂,可是,这些话说了也没用,因为咱们注定了无法在一起。”
“你也有?”小白的双眼有些朦胧,“我以为只有我有这种感觉,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你,喜欢你,所以从咱们刚认识开始,我就爱上了你,现在也不曾变过。”
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,小白笑了,像是春日暖阳,也像是雨后彩虹:“怎么会没用呢,我理解你,大叔,但我希望,你别排斥我,能让我跟着你一块生活,一块工作,我就会觉得很幸福,这种特殊的感觉,哪怕在家,在我老哥身边都不曾有过。”
“刘耀……”
“别提刘耀。”小白瞪了我一眼,用手按住了我的嘴,“不论什么时候,刘耀在我心中都跟你比不了,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。”
我在心中叹了口气,眼神扫过塑料袋里的蛋壳,突然醒悟了过来。
是啊,不是锅底的茶叶蛋好吃,而是送茶叶蛋的人不一样。
所以,感情这东西强求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