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急不急。”
新川主左手背在腰间,缓缓走上台阶,放下右手的茶杯,拿起一份折子,“你起来,先看看这个。”
洛白承双手接过折子,打开后第一眼便看见萧安邦三个字,眼皮子微微一抖,投向别处。
“这是镇北侯上的折子,言如今酷暑刚过,北方冰雪消融,按照往年狼族的习惯,必会再次侵扰边关,危害北境。”
新川主高高坐在上面,念及此处,眉头紧蹙不得舒展,叹息一口气继续说道:“不过好在狼族那边,赤儿哈奇已经年迈,之前大病一场。他的五个儿子在争夺王位,内战不断,已经打了大半年。此次五位王子联合南下,联盟十分脆弱,但都想着打一个好仗,为自己在”
洛白承双手铺开折子,认真分析道:“赤儿哈奇可能已经死了,就算没死,现在狼族内部不团结,有利于我们。”
新川主来回踱步,最后停在洛白承身前,询问道:“是的,镇北侯也是这么想的。此次可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你觉得如何?”
洛白承放下折子,目光放在戴笛身上,缓缓答道:“狼族兵少却精,凶猛异常,主动出城在雪地决战,确有可能被动,反而损兵折马。趁着狼族内斗,靠着城池守卫,今年便可以很轻松地度过。”
戴笛双手置于身前,挺拔身姿,用低沉的声音补充道:“主上忧虑正是这个。”
洛白承反复看了好几遍萧安邦的折子。
良久后,他闭上眼睛,深呼吸一口气,低头整理起长长的衣袖。
“卿乃王佐之才,有何想法,不妨大胆说出来。”新川主一脸期待地看着洛白承。
“主上谬赞!”
洛白承抬手作揖,真切地问道:“草民有一问,想先请主上解惑。”
“但说无妨!”
新川主知晓,洛白承既然如此说,必定是心中有了想法。
这些年来,洛白承作为青莲书院院长,虽不愿入仕,但由于其出色的能力,广为人知。
年龄不老,已经在士林、学子,乃至九川有了很大的名声。
当然,这里面离不开其祖父洛守渊的运作,尽管如今洛守渊逝去,他所留下的人脉和底蕴都还在。
新川主之所以可以以一庶子登上大位,便是因为当年洛守渊的鼎力相助。
作为上一任青莲书院院长,洛守渊凭借自己在士林中的威望,振臂高呼,力挺尹先上位。
现在的洛白承,就如同年轻时的洛守渊。
看似在朝堂之外,实则有着影响局势的能力。
而每逢大事,新川主都会听洛白承的意见,一是他代表着部分士林中人的心声,二是他确实有着出色的大局观和才干,三是早年间新川主有向洛守渊请教的习惯。
短短数息,殿内三人脑中蹦出许多声音。
洛白承拂拂衣袖,恭敬道:“草民斗胆一句,敢问主上,新川与狼族的局势,是保持如今的局势,只要不恶化就好,还是希望攻守之势有所改变。而这个改变所能做出最大的让步,又是多少?”
戴笛眯着眼睛不说话,静静地倾听。
新川主本来把“皮球”踢到洛白承那里,可洛白承知道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自己,在于新川主,反问一道,把“皮球”踢到新川主脚下。
“孤自然是希望攻守之势有所改变。”新川主思虑几秒,沉声道,“那些个异族,孤早就想打了。”
洛白承闻言,心里清楚新川主想要打的决心后,继续说道:“草民这里有上、中、下三计。”
“上计:令镇北军死死守住城池,不出城与狼族正面对峙。狼族无法进入内地掠夺,加上粮草的消耗,一定会主动攻城。大少主率领北州军,一队侧面攻敌,一队绕后袭击。北州军绕后队伍,需得死死拖住狼族注意力。事先派遣三分之一精锐的骑兵,走雪岭山过冰原,直捣狼族老巢。只有打疼狼族,狼族内部的不团结才会愈发明显,我们的胜算才会更大。”
“狼族人口较少,凡是南下掠夺,部落男子大都不在。只要正面战场顶住,精骑绕后,杀光部落的所有老人、妇女和孩童。就算正面战场的伤亡,都不算什么。”
“不过此计,有些冒险,有赖于主将和全军将士。”
“中计:前面还是和上计一样,但不派遣精骑绕后。”
“下计:全力防守,一兵一马不出城。墨川北境无过多山脉地势可依,狼族久之自会去找墨川的麻烦。”
空气仿佛突然凝固。
殿内,新川主久久未语。
半晌后,新川主挥挥手,招来梁实,眯着眼笑道:“茶凉了,重新换盏。”
“喏。”
“对了,刚才你想要孤免了十三弟的官职,你们可是至交好友,这是为什么?”新川主抬眸看向洛白承,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猜不出任何心思。
洛白承坦诚道:“臣先前是怡亲王的至交好友,所以希望怡亲王安稳度过余生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太多,恐有人针对怡亲王。”
新川主脸色一沉,眸底浮现出一阵寒意,严肃道:“有孤在,谁敢如此放肆,孤便诛他满门。”
“现下怡亲王掌缇骑司,又是内阁大学士,加八门禁军统领,就怕来日被清算。”洛白承低着头,满脸都是关切。“少主们同怡亲王的关系向来不错,只是担心有人心怀不测。”
戴笛顺着话讲道:“贤侄不必担心,少主们和怡亲王从小一起长大,又得主上庇佑,定是安康顺遂,无灾无难。”
“无灾无难。”新川主低头自言自语道,“要是真是这样便好了。”
说话间,淅沥沥的雨声落在三人耳边。
梁实出去片刻,进来禀报道:“主上,外面下大雨了。”
新川主笑了笑,有些无奈,“既然如此,不若改日再行对弈。”
“喏!”
戴笛和洛白承抬手作揖告退。
新川主随两人至殿门口,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,站了许久。
身前一片黑暗,身后灯火通明。
雨滴敲打瓦片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,雨水顺着屋檐落下,形成水帘。
冷风吹过,新川主耸了耸肩。
“主上,外面冷,不如回殿内歇息吧。”梁实一脸关心道。
“外面冷没什么,重要的是人心不能凉了。”新川主淡淡道,“调五十名宿卫保护儒园,令缇骑司好生警觉,别让藏在暗处的人得手。”
“喏!”
新川主走进殿内,无奈地叹了几口气,紧蹙眉头,揉着太阳穴说道:“孤这双手杀了那么多的人,历尽千辛万苦才登上这个位置。孤给他请最好的老师,给他最多的关心和呵护。他生来便获得孤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权势、地位和人脉,明明什么都不做,就是最好的安排,为什么不可以给孤争口气呢?非要弄得人尽皆知。”
“让缇骑好生看着洛白承,记下他与那些人接触,要是有任何异动,立刻报于宫中。”
“明日朝会,让人弹劾许子明。”
……